“年兒,年兒在哪兒……”


    “大哥……”


    就在洛無憂閃神的這片刻,耳邊再次傳來幾道呼聲,院中已多出數道人影,看著那些熟悉的人,洛無憂眼眸微微泛紅。


    白發蒼蒼的外祖父,慈詳的外祖母,還有一身儒衫的舅舅,已長成俊逸少年的二表哥,和亭亭玉玉的小表妹,還有顧家的老管家忠叔……


    這些麵孔,這些為了尋她救她而丟了性命的人,隔了五年,也隔了一世,能再看到他們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無憂雙眼泛紅,心中揪痛。


    隻覺得恍然如夢……


    “外祖父,外祖母,父親,母親,年兒在這兒,讓你們擔心了,是孫兒不孝,不過,孫兒已無事,這次,真是多虧了無憂表妹,否則,孫兒這條命怕是撿不回來了。”


    被一眾親人包圍著,顧流年心中湧起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是,卻也沒能讓他忘記了正事,這些年祖父祖母一直掛念遠在都城的姑姑和小表妹,如今能夠看到小表妹,不知得多開心。


    眾人聞言一愣,順著男子視線轉頭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屋中還有兩人,卻都是兩名男子,一個高大俊逸,一個纖小雋秀。


    小小的少年一襲月白色的長袍,身姿纖細,長得唇紅齒白,那眉眼,那臉龐雖然已長開,卻還是能……


    “無憂,真的是無憂,老頭子,你看,還能看到小時候的影子,長得和若蘭多像啊……”顧老夫人拉著顧亭之的袖擺,滿臉激動的看著洛無憂,那蒼老的眸子裏,更是流出兩行淚水。


    顧亭之看著洛無憂也是有些恍神,雖未像顧老夫人那般激動的流淚。可那手,卻也是有些顫抖。


    “無憂,你娘呢?你怎麽會來齊洲城的?如今整個齊洲城瘟疫肆虐,你一個小姑娘,居然千裏迢迢的從秦都跑到齊洲來,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顧亭之激動過後卻是板著臉,聲音有些嚴肅,透著一股子質問,眼底卻是濃濃的擔憂,顧流年替洛無憂捏了把汗,祖父向來都嚴厲,這下,無憂隻怕是得被祖父好一頓訓戒了。


    無憂壓下心中酸澀,卻是笑著朝老人吐了吐舌道:“外祖父,外祖母,無憂想你們了嘛,還想舅舅,舅母了,所以,就來看你們了呀,外祖母,流淚傷眼,您可千萬別哭了,否則的話,若是傷了眼睛,那可就是無憂的罪過了。”


    三兩句便轉移了話題,說著,她上前輕柔的替顧老夫人擦幹了眼淚,窩在顧老夫人的懷中,便撒起了嬌來,“外祖母,無憂都餓了,您先讓人給我弄點吃的成麽?”


    這幾天她衣不解帶,忙得不可開交,今日稍稍忙完,隻來得及梳洗了一下,便帶著顧流年回顧府,想讓兩位老人和舅舅舅母寬心。


    是以,連午膳也沒有用。


    她抬起頭,朝老夫人眨了眨眼,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是那正在討食兒吃,搖尾乞憐的小狗一般惹人憐愛,讓顧老夫人看得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丫頭啊,還像小時候一樣,一被你外祖父訓,就會躲到我這裏來,這麽些年,也都沒變。”


    顧老夫人笑著打趣了一句,卻是連忙朝管家吩咐道:“顧忠,趕緊去吩咐廚房多做些好吃的來,好好的喂喂這隻饞貓。”


    “是,老夫人,老奴這就去,表小姐,您稍等一會兒。”


    顧忠應了一聲,滿麵含笑,趕緊領人去了廚房,這段日子整個齊洲城都是愁雲慘淡,顧府之中更是每天哭聲不斷。


    如今可好了,表小姐來了,大少爺也好了,總算是拔開烏雲見太陽了。


    顧老夫人瞪了一眼還在抖動胡須的顧亭之,“老頭子,無憂好不容易來,你可千萬別給她使臉子,否則的話,要是把人給我氣走了,我跟你沒完。”


    “無憂,快,我們進去,跟外祖母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為什麽你會到齊洲來,你娘還好麽……”顧老夫人吼了顧老爺子一嗓子,拉著洛無憂便進了屋子,五年沒見,老人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


    洛無憂轉頭,朝顧老爺子做了個鬼臉。


    顧亭之撫了撫花白長須,無奈的搖了搖頭,跟了進去。顧流年也被林氏與顧子熙,顧沁雪等人攙進了屋子裏。


    院中隻剩顧青岩和寒濯,顧青岩本也想隨著眾人進屋,剛剛流年說的,他聽在耳中,心中可也有一肚子的疑問。


    可是,來者是客,總不能主人都走光了,卻把客人丟在院子裏。他顧家好歹也是書香世家,禮義皆備,那豈是待客之道?


    “敢問這位壯士是?”顧青岩忍著心中的焦急,朝莫寒問道。


    寒濯此時都未回過神來,跟在洛無憂身邊那麽久,何曾看到過他們這位主母如此撒嬌的模樣?


    這可真是,差點讓他眼珠子都差點掉了下來。


    聽到顧青岩的聲音,他方才回神朝顧青岩拱了拱手道:“屬下是縣主的隨身侍衛。奉命保護縣主的安全,顧老爺不必理會我。”


    既然現身,那自然不能再稱為暗衛了,隨身侍衛,按主子委派給他的任務來說,可不就是侍衛,負責保護未來主母的安全的麽?


    顧青岩聽得一愣一愣的,四十歲的男人眉心緊蹙在一起,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縣主,侍衛,還救了流年?


    這怎麽聽得他稀裏糊塗的,心中的疑惑卻是越來越多了。


    顧青岩還想再問,寒濯的身影卻早已走到了大門邊,沒等主人家招呼,便直接進了屋子,半點沒有身為外人的自覺,就好像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一般。


    顧青岩見狀,也趕緊跟了進去,既然這侍衛不說,那便問外甥女便是。正好他也急著想問問無憂自家妹子的情況。


    進到屋中,顧流年正細細的講述著著事情的始末,洛無憂隻窩在顧老夫人懷中聽著。


    “無憂,真是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年兒他隻怕是……”


    待顧流年說完,林氏那紅腫的眼睛看向無憂,一臉感激,聲音都透著一股濃濃的顫抖,“無憂,你的恩情,舅母一定會牢記在心的。”


    誠如年兒所說,若非無憂來了,隻怕她的年兒……


    洛無憂從老夫人懷中退出來,一臉嬌嗔的瞪了她一眼,“舅母這說的是什麽話,舅舅可是娘的親妹妹,流年哥哥可是我的親表哥,我們都是一家人,我救他,不是理所應當的麽?舅母還這般專程的向無憂道謝,那豈不是沒把無憂當成一家人?”


    “你這丫頭,渾說什麽,你舅母可是時常叨念著你,叨念著你娘,無憂,你還沒告訴外祖母,你娘呢?”顧老夫人說了一句,立馬問起了顧若蘭,眼裏有著濃濃的思念。


    這些年,他們不是沒想過回去看顧若蘭母子,隻是顧老爺子卻是攔著,隻每年縫年過節送些節禮過去。


    她明白,老頭子是為了若蘭好,洛秉書那個負心人尚了公主,拋棄了他們的女兒,本來,當年他們想討要一紙休書將顧若蘭帶離洛家。


    可偏偏那個時候,若蘭那個時候卻身懷有孕,他們的傻閨女卻是一根筋,為了孩子,硬是咬牙留在了洛府,從此深鎖閨閣一心教女。


    這些年雖知道她們母女平安無虞,可是,卻是骨肉分隔兩地不得相見,她這做娘的心啊,每每每每想到此都心如刀割。


    徐氏想著,眼中不由又覆上了一層薄霧……


    “母親說的是,我們都是一家人,舅舅就不向你道謝了,無憂,你快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娘呢,她還好嗎?有沒有跟你一起來。”


    洛無憂笑著搖了搖頭,道:“外祖母,舅舅放心,娘很好隻不過是在都城,這次無憂來,可是專程奉了娘的命令來給外祖母和外祖父請安的,隻是,沒想到會遇上渭河大水,不過還好,無憂能及時趕到,所以這可不就是母子連心,娘定是感應到外祖母天天傷心,所以,才派了無憂過來的啊。”


    “大表哥已無大礙,隻要調理一些時日,身子就會複原了,所以,外祖母可千萬別再傷心了,否則,娘知道,也定會心疼難過的。”


    “你啊……好好好,外祖母不傷心,你們都好,外祖母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傷心?”顧老夫人徐氏伸手用力握著無憂,聲音有些哽咽。


    “想當年,我們離開都城的時候,你才那麽點兒高,沒想到,如今已經長成這般大的大姑娘了,還救了你大表哥,無憂啊無憂,外祖母謝謝你了。”


    看徐氏又要流淚的樣子,無憂也有些紅了眼眶,“外祖母,您別這樣,無憂都說了,這一切都是無憂該做的,沒有外祖母,又哪來的娘親,沒有娘親,又哪裏來的無憂?”


    “烏鴉尚知反哺之恩,更何況你們都是我最親的人。無憂所做不過是自己應盡本份,外祖母方才還說舅母,現在卻也這般,是想無憂也跟著外祖母流淚兒麽,無憂不要,哭了就不漂亮了。”


    “所以,我們都別再哭了,好不好,外祖母?”洛無憂輕聲的哄著,在徐氏的懷裏嘟著嘴撒著嬌。


    許是因為對母親心有愧疚,所以外祖母自小便格外疼愛她,連兩個表哥和表妹也是比不上的。後來離開都城,再未回去過。


    那時她還曾怨過外祖父和外祖母,卻不曾想,他們最後終還是回到了都城,還為她送了命,重生之後,她便明白,外祖父外祖母並非不想去看她,不想去看娘。


    他們這樣做,隻是為了保護她保護娘。


    越是這般想著,她便越是愧疚,前世顧家主仆一共三十八口人,那都是她欠下的血債,若不是因為她,他們也不會死。


    如今,能夠看到他們,能夠保護他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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