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人的心狂跳不已,當她一瞥見到地麵上那一潭黑紅的血跡時,隻覺得五府內髒翻江倒海地湧,實在是沒忍住,抱住旁邊的一棵樹,吐得天翻地覆,恨不得將腹裏的酸水都要吐盡。


    芳花看了一眼也忙扭了頭,捂住了裴良人的眼:“主子別看了,死人晦氣……”她一句話未說完,也抱著樹幹嘔。


    地上躺著的正是衛禦女,她從高樓上摔下,摔得全身骨頭粉碎、黑血四流不說,那白膩膩的腦漿和著黏黏的血更是撒得到處都是,內髒從她的破裂的下身湧出,五顏六色的看得人心膽俱裂,她又不偏不倚正好摔在花籬上,幾根竹竿從她的身上刺穿而過,有一根竹竿正好刺穿了她的眼睛,竹竿頂上還掛著她的眼珠子,極為恐怖猙獰。


    裴良人狂吐不止,芳花也是好一陣幹嘔,好半晌才像是見了鬼一樣地慌慌張張地跑回去了,命小宮女光緊了門窗,誰都不許進來。


    裴良人覺得驚駭,又讓人點燃了燈燭,此時此刻也顧不得她那雪一般的肌膚會被光燭曬黑,隻是抱著暖爐渾身打顫,正驚魂甫定的時候,門突然敲響了。


    “誰?!”裴良人如同驚弓之鳥。


    “奴婢來給主子送禮了。”


    裴良人鬆了一口氣,朝芳花點了點頭,外麵的宮女才進來,竟是窅美人身邊的宮女沛白,她將食盒擱置在圓桌上,帶著笑意道:“窅娘娘說了,今日讓裴主子受到驚嚇了,特差遣奴婢送來這一道翡翠雪球,最是滋補養顏、補虛健腦的。”


    說罷略略施了施一禮便退下,芳花和裴良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窅美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芳花打開了食盒,隻見一整顆羊腦髓臥在綠綠的菜葉上,那鮮紅的湯汁包膜中,腦髓彎曲曲、黏膩膩,還散發出一股子濃烈刺鼻的羊膻氣。


    裴良人見了之後,白日裏所見的那一幕恐怖圖景又映入腦中,隻覺得胸腔內又是一股熱氣上湧,幹嘔了半晌,臉色煞白地急急揮著手,“快!快將那髒東西丟了出去!”


    芳花忙不迭地將食盒丟了出去,又將窗戶打開,讓夜風吹了吹,才將殿內的羊膻氣吹走。


    裴良人呆坐了半個時辰,回過了神後才問道:“衛禦女怎麽從百尺樓上摔下來了?”


    芳花道:“奴婢剛才出去打聽了,人人都道衛禦女是失足跌下的,可衛禦女死得蹊蹺。”


    “怎麽蹊蹺?”


    “百尺樓上的闌幹堅固細密,一般情況下人是不會從上麵跌落的,奴婢從一處打聽到,衛禦女是被人推下去的。”


    裴良人覺得悚然心驚,手中的暖爐差點就咕嚕滾在了地板上,“被誰?誰推下去的?”


    芳花搖了搖頭,“無從得知,衛禦女聽說國主要登高賞覽風景,就早早地登上了樓等候在那裏,不知怎的就被人推了下去。”


    “是她!是窅美人幹的!”裴良人絞著衣袖,將今日發生的事前前後後地回想了一遍,隻覺得一股嗖嗖的涼意直從腳底貫穿她的腦門,“你快告訴我,那衛禦女到底哪裏得罪了窅美人。”


    芳花還是搖著頭,“衛禦女地位低賤,與窅美人沒有結識。隻是這禦女心氣浮躁得很,又是個心比天高的人,為國後守靈之時,最吃得苦,日日夜夜陪在國主身邊,伺機給國主倒茶水,不經心燙了自己的手,國主感念她的真純之心,親自為她擦拭幹淨手。”


    “這就對了。國後剛剛薨逝,宮裏的人就已經蠢蠢欲動,那衛禦女沉不住氣,想法設法接近國主,窅美人手段厲害狠辣,想來是斷不會讓這種人得逞的,使個計謀將衛禦女騙到百尺樓上,輕輕一推,便解決了一個看著不順眼的人。”


    芳花凝重地點了點頭。


    裴良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忙將額上的花子,頭上累累疊疊的簪飾拔得個幹幹淨淨,“衛禦女陪伴國主守靈柩,又給他奉茶倒水,我若是真去給國主研磨鋪紙,豈不是又走了那衛禦女的死路?芳花,快給我將這蟬鬢拆開!”


    芳花手腳不停地卸了裴良人的妝容,仿佛是要揭開粘在她臉上的符咒一樣,好不容易才收拾停當,想起來,仍覺得後怕。


    “如此看來,窅美人今夜差人送來羊腦髓,是特意要給主子一個警醒。”


    裴良人臉色沒有一點血色,“今後再也別給我梳什麽新奇的妝容,我可不想成為她的眼中釘,以後還是安分守己些。”


    “窅美人本來就有拉攏主子之意,主子聰明靈慧,隻管放心。”


    話雖是這樣說,可裴良人到底不敢肆意妄為,老實安分了許多,仍舊換上了那寬大的縞素孝服,素麵清顏,更不敢在窅美人跟前露出半分輕浮嬌嫩之態。


    隻可惜了那衛禦女的朋友尤氏,她本是個微塵一般的人物,看了衛禦女摔死的血腥場麵之後,登時嚇得瘋瘋癲癲,畏畏縮縮,見到人就躲,整天喊著胡話,最後被拎到冷宮,像狗一樣拴著,後宮中頓時清淨不少,越發寥寥寂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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