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仿佛體內抽出的絲,一點一點的從體內溜走。


    漸漸地,整個人都好像飄了起來,耳邊是娘親撕心裂肺的哭喊,明明那麽近,卻好像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她想要上前抱一抱娘親,告訴她不要難過,她還在。可是……意識卻一點一點的消散,漸漸地,便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再次有知覺的時候,她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意識像一團煙,被緩緩地收進一個窄小的容器裏。


    夏知秋再次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有些模糊,仿佛隔著一層細紗,看不清楚,也聽不真切。


    就好像在夢裏一眼。


    這是個靈堂。


    確切一點說,是她自己的靈堂。


    擺在棺材前的排位告訴她,原來……她已經死了。


    原來死就是這樣一種感覺嗎?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可怕,最起碼那種骨血硬生生從體內剝離的疼已經不在了。


    想起自己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夏知秋有些迷茫,為什麽都不會趕到難過呢?難道死了,就連難過也不會了嗎?


    負責守靈的丫頭婆子偷懶,用麻布鋪在棺材的一側睡覺,也不知是哪裏的野貓跑進來,黑漆漆的,正蹲在供桌上吃上邊的果品。


    夏知秋緩緩地飄過去,想要摸一摸貓的毛,那黑貓卻僵直起脊背,對著她“喵”地尖叫起來。


    夏知秋一愣,它能看見自己?


    “哪裏來的畜生,快滾!”被驚醒的婆子從地上爬起來,扔了隻繡鞋去打那隻貓。野貓“喵”地一聲竄了出去。


    夏知秋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什麽一拉,不由自主的跟在野貓身後飄了出去。


    從那天後,知秋就和野貓連在一起,野貓到哪兒,知秋就會被動的跟到哪裏,夜晚的時候還好一些,到了白天陽光盛一些,夏知秋就會覺得頭昏眼花。


    慢慢的,夏知秋學會了控製野貓的方法,能驅使它去一些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去看了自己的娘,也去看了夏玨,最後去看了九兒,她去的時候,九兒正趴在胥公子的懷裏哭,她本不該看的,可是她聽見九兒提起她的名字,所以她聽了。


    九兒總是那麽好,自己都死了,她還是什麽事都為她們母子著想。


    陸少川扶棺走的那天,她本應跟著他一起走的,這是她的靈魂頭一次不受那隻貓的控製,被迫依附在棺材上;出了夏家,出了燕都,路過一處寺廟的時候,也不知怎地,她居然脫離了棺材的挾製剝離出來,靈魂浮遊,轉瞬間便回了夏家。


    這樣挺好,她已經不要陸少川了,也不要跟他回陸家。


    鄭克爽設計要害夏春雲,她提前便知道了。


    她不想看著夏春雲死,自己都已經死了,一切都是命,她已經不想再追究了。就算夏春雲死了,又怎樣呢?自己又不會活過來。


    所以她跑到夏春雲麵前,想要提醒她,可是不論她如何比劃如何喊叫,夏春雲都聽不到看不到,能看見自己的從來都隻是那隻貓。


    夏春雲死了,被鄭克爽殺死的,穗兒也死了,她站在一旁看的清楚,卻什麽都幫不上。


    她想待在夏春雲的屍體旁,等著看看她會不會也像自己這樣出現。


    可是卻被趕來的夏銃他們強行衝散,這是她死後頭一次感到恐懼,無形的煞氣撞的她昏昏欲睡神行具悚,幾乎要消散於無形,隻好趕緊驅著貓兒離開。


    胥盡歡走了,九兒走了,帶著玨兒,夏知秋本能地跟在九兒身邊,看著她對玨兒很好,也看到她與胥公子之間的脈脈情意,夏知秋覺得這一切都很圓滿。


    可是,藺纓又是誰,九兒和胥公子之間的對話都是斷斷續續的,她聽的不是很清楚,隻知道這個人會破壞九兒的幸福。


    夏知秋坐在夏青的馬車架上,細細聆聽著車內夏青和夏玨間偶爾傳出的笑語,她覺得很平靜,陽光有些重,身體仿佛不受控製的飄了起來,耳邊的笑聲越來越遠。


    意識再次清晰的時候,夏知秋發現自己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


    漢白玉的地麵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桌椅的樣式和用料都十分考究,就連在陸家的時候都沒見過。


    一旁的瑞獸香爐裏燃著淺淺的馨香,大批大批的丫頭托著托盤進進出出,半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


    夏知秋不知道自己這是到了那兒,她明明是跟著九兒的,怎麽不小心睡了一下,人就到了這裏?


    她跟在一群丫頭的身後飄進屋,見裏麵圍著三五個蓄著白胡子的老頭,正小聲地討論著什麽,夏知秋飄過去,就聽見他們說。


    “脈象有些虛浮,但也不至於昏迷不醒啊?”


    “心脈鬱結,我看多半是有心事。”


    “我等醫者雖善診脈抓藥,但這心病……又如何能治?”


    “……誰說不是呢!可這話誰敢去跟那位說。”


    “是啊是啊,這位如今可是聖上的心頭肉,要是少了一根寒毛,咱們啊……就等著腦袋搬家吧。”


    夏知秋在一旁聽的好笑,心想這裏多半是皇宮了,可是自己怎麽到這兒來了?還有他們口中談論的那個,多半是皇帝的新寵,看樣子身子倒是有些不好。


    這會兒有宮女上前,“太醫,藥已經熬好了。”


    一個白胡子老頭,揮揮手,“端進去端進去,趕緊給那位喝下。”


    “是!”


    夏知秋一見,急忙跟在宮女的身後,轉過內室、屏風,就看見圍在榻邊的幾個上了年紀的婆子宮女。


    “姚媽媽,藥來了。”宮女福了福身子,道。


    姚媽媽回身把手上的帕子放在另一邊的水盆裏,又接過紫煙手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這才接過藥碗,用湯匙舀了一點兒,小心地放到榻上美人的唇邊。


    夏知秋順著湯匙看過去,就是一愣,好漂亮的美人。


    雖然還在昏迷中,可仍然可以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隻是看上去有些孱弱。年紀也不過雙十年華,比九兒大不了多少。


    她記得,現在的皇帝好像已經五十多歲了,這位娘娘還當真是年輕啊,難怪會受到皇帝的寵愛。


    “小姐,小姐,該喝藥了?”姚媽媽輕聲道。


    榻上的美人完全沒反應。


    姚媽媽歎了口氣,把藥碗放在一旁,拿起帕子替美人擦了擦嘴角。


    “這可怎麽辦,這都多少天了,完全沒什麽起色,再這樣拖下去,隻怕小姐會……”


    小姐?夏知秋覺得她的稱呼好像不對,但她又沒來過皇宮,興許人家私下裏就是這樣叫的也未嚐不是。


    叫紫煙的宮女在一旁看著,“要不,咱們還是稟明皇上,再請龍家那丫頭來給小姐看看吧,那丫頭在的時候,小姐的身子還是好好的。”


    姚媽媽啐了一口,“休要再提那丫頭,她來做什麽,還嫌咱小姐不夠鬧心嗎?就會說些讓小姐鬧心的話,沒地把身子折騰的不像個樣子。”


    “可是……”紫煙有些委屈,“話雖這樣說,可隻有她能叫醒小姐啊。”


    姚媽媽半晌兒才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你說的也是,事到如今,……小姐要是再不醒的話,也隻好再找一找龍家丫頭了。”


    這時候,外頭又匆匆跑進來一個宮女,帶進來一股涼風,姚媽媽坐在榻前打了個哆嗦,回頭瞪了她一眼,小聲斥責,“作死啊,毛手毛腳的,也不知道小心些,回頭冒著了小姐,仔細你的皮。”


    剛進門的宮女趕緊告罪,“彩霞知錯了,彩霞也不是有心的,剛剛在外邊,彩霞聽見……”說著趕緊靠近姚媽媽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真的?”姚媽媽眼前一亮,“他回來了?他回來那就好多了。”


    “可是……”彩霞磨磨唧唧道,“奴婢還聽說,這次回來的,不止是他一個人啊,聽說他還帶了一位回來。”


    姚媽媽哼了一聲,“那又怎麽樣,管他帶了誰,這事還不是全憑老爺一句話,隻要老爺一句話下去,誰都得靠一邊站著去。”


    “那位……”彩霞道,“怕不會這麽容易屈服吧?我剛剛來的時候,看見皇上派去接人的內侍,都是自己回來的。”


    姚媽媽這下倒真有些愣了。


    “總不能看著小姐這樣不管吧,就算是拚上這把老骨頭,我也要讓小姐如願。”


    屋子裏一時間沉默下來。


    夏知秋看著她們,心說這幾個人對榻上的這位倒是真心的。


    外邊傳來腳步聲,隱隱有通報聲:“皇上駕到!”


    眾人一愣,趕緊起身跪倒。


    夏知秋飄在榻前,轉身朝門口看去,還不等她看清楚來人,就見眼前一片金光刺眼,祥和淩厲的氣息瞬間撞的她身體朝後使勁兒飄去,一下子像是落進了一團棉花裏,完全使不出力氣。


    渾身上下又酸又疲,像是剛剛跑過幾千裏山路一般,自從死後,夏知秋已經很久沒這樣深刻的感受過了。


    不!應該說,自從死後,夏知秋就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這是怎麽了?難道自己這是要魂飛魄散了嗎?


    耳邊是一大群人的聲音,有驚呼,也有驚喜,漸漸地……便什麽都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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