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加林對王東的保護很好,他並沒有在監獄服刑,而是被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當成證人看管,在最大程度上保證了他的安全。


    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那個黑夜。這是我第一次在光明的地方看見他。


    我有些驚訝。


    我以為這個人會是一個冷血的殺手,渾身散發著血腥氣息,雙眼像狼一樣閃著精光。


    可事實上大出我所料。


    這是一個相貌極為普通的人,甚至可以稱得上老實。除了一雙不斷轉動的眼珠讓人覺得他狡詐陰險之外,沒有絲毫“殺手”的特征。


    我才恍然,像這種人活在黑暗裏的時候覺得自己戰無不勝,可卻見不得光,就像一隻老鼠,在洞穴裏稱王稱霸,暴露在人前的時候卻畏畏縮縮,甚至讓人感覺怯懦。


    張加林站在他的麵前。


    “請問證人姓名身份。”


    “我叫王東,是宋先生手下的一名……屬下。”他似乎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身份,搜腸刮肚出這個詞來。


    “你認識梁曼梅這個人麽?”


    王東點頭:“認識。”


    “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王東舔了舔嘴唇,抬起眼皮偷窺一樣的看了一眼宋文東,仿佛還在猶豫。


    張加林卻沒有給他多長時間去想:“王東!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你現在是證人,請回答問題!”


    王東顯得有些害怕,他不敢直視宋文東能射出刀劍一樣的眼神。


    “我,我殺了她。”


    張加林將手上梁曼梅死亡時的照片呈現給了所有人:“你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不是我想殺她,我是被人指示的。”他指著宋文東道:“是宋先生讓我殺人的。”


    開了一個頭之後,剩下的話仿佛就好說多了,他倒豆子一樣的吐了出來。


    用他的話說,他就是宋文東手下的一條狗,讓他咬誰他就咬誰。


    有一天,宋文東告訴他,想讓他殺一個人。


    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就像一個狗皮膏藥一樣纏住了宋文東。本來不關她的事,她就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好了,可是她非要管閑事。


    先是找了個私家偵探調查宋文東,還膽大包天的偷錄了別墅的視頻。


    王東偽造了女人有個情人的消息,“無意”中透露給她的丈夫。


    等到肖鎮海不在家的時候,安排好宋文東的不在場證明。那天宋文東也去了,不過是後來他動手了之後才到的。


    肖鎮海到家的時候,梁曼梅已經死了。


    事情十分順利,計劃尤其完美。卻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留了一手。


    宋文東一直想找那個視頻,可是在她的家裏並沒有找到。他們後來注意到了那個叫成三的私家偵探,竟然在梁曼梅死後還在一直調查案子,得知視頻在他手裏之後,就計劃了一場搶劫,可是卻沒有找到視頻。


    事實十分清楚,張加林對審判員補充道:“因為視頻來源問題,法院判定不能作為呈堂證供。”


    說這話的時候,他似乎含著氣,隱而不發。


    “請問證人,指示你做這一切的人你是否能指認出來。”


    王東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宋文東:“就是他。”


    “請法庭記錄在案,證人指證的正是被告。”


    張加林做的很好,誤導性的問題一個沒有,思路清晰有據,就是我來提問的話,也做不到更好了。


    令我在意的是,直到現在,戶主任和饒佳倩都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好像早有應對之法,這讓我覺得我們似乎遺漏了什麽。


    戶主任站了起來,走向證人。


    “請問證人,在你跟著我的當事人,也就是被告工作之前,是做什麽的?”


    王東有些猶豫,還是說道:“我做過好多工作,沒什麽固定的職業。”


    “請問證人,你對信達企業有沒有印象?”


    王東,突然有些慌張,我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


    “好像,好像有吧。”


    戶主任從桌子上拿出一張紙來,交給法官和審判員。


    “事實上,你在信達企業工作過兩年的時間。因為誣告你的上司而被判入獄6個月,對不對?”


    我大驚,連忙看向戶主任交給我們的文件。


    這才知道我們到底遺漏了什麽。


    這個王東,在從前竟然和自己的女朋友玩起了仙人跳,對象正是他當時的上司。卻因為被識破沒有成功,轉而誣陷他的上司強奸自己的女朋友,這個拙劣的謊言很快被拆穿,但因為他根本沒有成功,判刑6個月,緩刑一年。


    他根本沒有服過刑,因此檔案上沒有,除非認真去查否則很難發現。


    張加林立刻道:“與本案無關,證人過去的事情不能作為本案的證據使用。”


    “但卻可以證明,證人有汙蔑上司的前科。從前是誣告,如今竟然更甚,想要誣陷他的上司殺人,簡直荒謬!”戶主任厲聲道。


    法官對張加林道:“反對無效,證人的前科必須考慮。”


    我們竟然遺漏了這麽重要的一點,王東從前竟然誣告過別人。


    這種證人是法庭上最不希望看見的一種人。張加林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我拍拍他的肩膀,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


    可現在局勢對我們不太有利,許多先前好像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審判員,此刻紛紛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我們盡力了,我坐在張加林的旁邊,我知道他也盡力了。


    可是視頻證據不讓播出,幾個有力的證人卻沒有發揮到最好的作用,審判員們都在模棱兩可之間搖擺不定。


    我無意中抬頭,看見溫梓卿不遠處正看著我,目光有些擔憂。


    突然法庭的門開了一個小口,悄悄的走進來一個人。


    我愣住了,隻見賈小姐正彎腰走進來,盡量放輕腳步。


    她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式囡囡!


    她走到溫梓卿的旁邊位置坐下。


    小囡囡將頭埋進賈小姐的懷中,不哭不鬧,也不向法庭中看。


    我突然覺得心髒一陣抽疼。


    不,不能這麽結束!我們還有機會,還沒有輸!


    我在張加林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神色微變,想了想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法官問道:“請問控辯雙方還有沒有問題了?”


    “法官大人!”張加林站起來:“我們還有一位證人!”


    “反對。”不出所料,饒佳倩出聲到:“證人名單上並沒有列明!”


    “這個證人很重要,他清楚全部事實,可以讓案情清晰明了。”張加林不急不緩的說道。


    法官深深的看了一眼張加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緩緩的點頭:“同意證人出庭作證。”


    我站了起來:“檢控方請求被告宋文東,出庭作證!”


    仿佛沒有想到我們的最後一個證人竟然是他,法庭上再次喧嘩了起來。


    “肅靜肅靜!”法官的小錘落下:“你們確定要求被告出庭作證。”


    我轉頭看著宋文東,見他詫異的看著我,我緩慢而堅定的點頭:“確定。”


    宋文東坐在證人席上,卻絲毫沒有慌張的神色,這種經曆對他來說仿佛隻是一種有趣的體驗,他感到興奮和新鮮。


    直到站在他麵前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想好自己的策略。


    我們的準備很充分,事實上,除了張加林交給我的所有有關案件人員還有事件的文件之外,賈小姐也在不遺餘力的幫忙。


    每個律師都有自我整理資料的一套法則。


    我手上拿的不是別的,而是我自己整理案件案情,別人看見了可能會覺得混亂不堪,但是我卻能從中一眼看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請問證人,九月一日下午四點到7點的時間,你在哪裏?”


    宋文東顯得不慌不忙:“我已經告訴過警察了,那天晚上的時候我約好了兩個朋友出去,不在別墅。”


    我在腦海裏理清自己的思路:“可是你的車子gps顯示,你根本沒有出別墅。”


    宋文東諷刺的一笑:“我又不止一輛車,我願意開哪一輛都行,這點可能你這種人理解不了。”


    他自以為是的幽默並沒有帶給他任何好感,這裏不是少爺小姐的圈子,炫富和嘲笑窮人成為一種時尚。


    戶主任對他皺眉搖了搖頭。宋文東的笑容不見,收斂了許多。


    我繼續問道:“那那天你是開著哪輛車去的?”


    “並不是。我的朋友開車來接我。”


    “那回去的時候呢?”


    “我的朋友送我回去的。”他隨口回答道。


    我手中的筆輕輕敲打在文件夾上。


    “你那天出去,沒有開車,而是你的朋友過去接你,而且還送你回來的?”


    “沒錯。”


    “你們去了哪裏?”


    “朋友家。”


    這是一個不錯的謊言。如果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話,就算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幾個在不在場,也一定會留下檢控。隻要認真查一下,就能擊破他的不在場謊言。


    可是他說幾個人在朋友家。也就是其中一個為他證明不在場的人的家裏。


    沒有檢控,也沒有人證。他們三個互相作證,竟然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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