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汽車的轟鳴聲,會場裏也炸開了鍋。


    有人叫:“麻子,麻子,三麻子,你看背上還插著個大牌子……”


    有人喊:“二棒槌家的,在第二輛車上,還有她那個野男人……”


    這麽說,今天要公判的罪犯起碼有三個以上?我輕蹙了下眉頭,仍低頭悶坐在那兒,緊握著的手心已出了汗。


    王鳳蘭似乎對到來的汽車並不感興趣,而是坐在那兒捧著信紙,嘴裏急急念著:“領導同誌們,全縣廣大幹部社員同誌們,大家好,我是沂山公社山王大隊支書王鳳蘭,今天我代表我們大隊全體貧下中農,深刻揭發反動分子胡大海的罪惡行徑,胡大海一貫……”


    “來了,來了,縣上的領導來了!”人群中又一陣呼喊,打斷了王鳳蘭的背誦。


    我下意識地抬頭往會台上望去,沒人,會台東側則人頭攢動,心想裏麵肯定有一枝梅吧。


    王鳳蘭手拿著稿子,聞聲站了起來,翹腳伸脖子的張望。


    大熱天的,她的褲子又薄,顯出了兩半滾圓豐滿的屁股和粗壯的大腿。


    這個女人為了自己的名聲,真是委屈了幾十年啊,唉。


    我在人堆中,肆無忌憚地從一側近距離打量著她的身材,腦子裏就閃出了和她酣戰的情景,喉嚨動了動,咕咚吞下了一口口水。


    “坐下,坐下,快坐下……”有人嚷著,擁擠的人群有呼隆隆前仰後合地紛紛坐地。


    王鳳蘭被擠的一個趔趄,身子一歪,竟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腿上,我一愣,忙伸手扶住,她則像隻受驚的兔子,呀的一聲忙起來坐到了我身邊,下意識地攏頭發,卻並不看我。


    這女人還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或許心裏還有我?


    眾人重又按原地就坐,我這才發現,會台上已上來了幾個幹部模樣的男人,但卻沒有一枝梅的身影。


    咦,不對呀,她做為一縣之長,咋不來呢?或許還沒到吧,或者是不願再看見三麻子?


    應該是後者的原因,其實當年發生的恥辱事件,她早應該清楚了誰是罪魁禍首,隻是……


    “吱——”的一聲刺耳的喇叭響,打斷了我的思緒,仰頭眯眼,把眼光聚焦到了台子上。


    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已在台子後側的凳子上坐好,一個頭戴軍帽,身穿軍裝的三十來歲的英俊小夥子拿著一張紙站在麥克風前試了下音量,大聲說道:“全縣廣大幹部、工人、農民同誌們,現在我宣布我縣公判大會正式開始!”


    話剛落,下麵掌聲一片,震耳欲聾的久經不息。


    王鳳蘭拍的特別有力,似乎也很激動。


    那軍裝男子接著又念起了稿子,啥啥領導,啥啥代表的,介紹起來。


    我輕輕拽了下王鳳蘭的胳膊,小聲問道:“林書記咋不在?”


    王鳳蘭轉頭白了我一眼:“別說話!”


    我眨眨眼,又繼續在台子和台子兩側搜索那個熟悉的女人身影,可直到兩三個領導講完話了,也沒見一枝梅出現。


    “大會進行第四項,把罪大惡極的反革命、*氓分子胡大海帶上來!”


    軍裝男的這一聲喊,把我震了個半死,神經倏地繃到了極點,傻傻地瞪眼張嘴,心裏咕咚、咕咚猛跳著,緊往台子東側望去。


    人群又開始騷動起來,全場上萬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向了同一個地方。


    台子邊緣,首先出現幾個全副武裝的的軍人,持槍分列木梯兩側,接著,有兩個高大的軍人擒著一個人就上了台。


    那人光頭長須,矮小醜陋,身穿一身黑布衣褲,背上高高的木牌格外惹眼。


    三爺!我心猛地一顫,淚水瞬間湧滿了眼眶。


    三麻子,三麻子……


    我心裏含混地念叨著他的名字,木木地看著他被押到台子中間,被人架著站定。


    他老了,但似乎也胖了些。老是因為那花白的長須好久沒刮吧,胖也胖的發虛,臉色土灰,不知是嚇的還是咋的。


    接著,那軍裝男又一聲吼,台子下又押上來一男一女,女的三十來歲,披頭散發,穿一身棗紅色衣褲,男的四十來歲,高大帥氣,背上都同樣各插著一個長長的大木牌子。


    女人那個牌子上寫著:*氓殺人犯劉雪琴。名字上被劃了個紅色大叉號,格外刺眼。


    那個男人插著的牌子上寫著:*氓殺人犯張天理。名字也是被劃了大叉號。


    這倆人應該是潘金蓮和西門慶那種關係吧。


    果然,我左邊的幾個外村人就嘀咕開了,說那女的有丈夫,而且很老實很能幹,那男的也有老婆,都一個村的,倆人不知啥時勾搭成奸,就想各自離婚再組合成家,但村裏硬是壓著不給開證明,倆人沒辦法,就想了個法子,趁著那老實男人睡覺的時候,用五寸長的鐵釘從其頭心釘進去,殺死了他,對外聲稱是心口痛死的。


    村裏人去她家看了,沒發現破綻,鐵釘釘頭,不出血,麵色也不變,沒經驗的人當然看不出來了。


    不過村幹部覺的他死的太蹊蹺,就報告了公安局來驗屍,法醫扒開死男人的頭發,才發現了禍根,就這麽的,這對狗男女被抓了。


    我突然想起了王寶林,心裏一陣發虛,幸虧麻子用的是蠱術,寶林媳婦也沒撕破臉,要不我也會站在前麵的台子上接受公判的,唉,這輩子,孽造的太多了,三麻子死不足惜,我的下場不知會咋樣。


    三個罪犯被押上台後,整個會場一片肅靜,軍裝男開始拿著稿子大聲念。


    他手指三麻子,念道:“胡大海,外號三麻子,現年七十一歲,老家濟南市長清縣胡家小莊人,因自小無惡不作,被村裏貧下中農開除村籍,流竄到我縣沂山公社山王大隊,村裏看他年老體弱,安排他去了采石場看大門,但胡大海不但不感恩黨的照顧,反而利用工作之便,欺騙石料工人金玲玲去縣城,假裝以買衣服的名義住進了紅光旅社,軟硬兼施,*奸了十七歲的金玲玲,導致她精神失常,回家自殺……胡大海人品惡劣,罪該萬死,經我縣公檢法三級係統匯案對審,決定判處其死刑,立即執行!”


    我瞪眼張嘴地木木地仰著臉聽著,看著,恍若在做夢,麻子,今天不會再有奇跡發生了,你雖然死有餘辜,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結束一生啊。


    我心裏滾如刀攪,不知是啥滋味,悲?痛?傷?還是……


    王鳳蘭轉頭瞥了我一眼,低聲道:“聽見了吧,你要好好吸取教訓,三麻子從小壞到老,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跟上這種混蛋……”


    “***萬歲!*****萬歲!社會主義萬歲!人民公社萬歲!”那軍裝男剛念完三麻子的罪行,三麻子就昂著頭狂吼起來,聲之震撼,把會場裏的上萬人都驚住了。


    擒著他的兩個軍人摁著他的腦袋使勁往下壓,不讓他說話,而那個軍裝男也是始料不及,連連後退嗬斥:“摁住他,別讓他胡說八道!”


    形勢急轉直下,如臨大敵,台子東側的幾個背槍的軍人也急急跑了上去。


    三麻子用盡全身力氣,咕咚跪在地上,大吼:“我要說話,我要歌頌社會主義,我罪該萬死,我要……”


    他剛喊到這兒,被一個軍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三麻子拚命掙紮,這時,台子後麵幾個幹部奔了過來,緊急嘀咕了幾聲,又跟三麻子做了一番交流,可能是三麻子對他們說了些正麵的話,一個幹部揮揮手,讓倆軍人把三麻子提了起來,架到麥克風前,讓他把話說完。


    其他幾個人則緊靠在他兩側和身後,預防他突然吼出渾話來。


    三麻子氣宇軒昂,臉色不知是太激動憋的,還是因為營養過好保養得,反正紅光滿麵,神采奕奕地。


    他對著麥克風吼道:“廣大社員同誌們,我現在以一個罪犯的身份跟鄉親們說最後幾句話,我呀,祖上三代都是貧農,我爺爺給地主惡霸扛了一輩子活,最後被地主狗腿子打死了,我爹八歲給地主放牛,沒黑沒白地幹了一輩子,最後死了連個墳地都沒有,我呢,六歲要飯,十五歲跟著我師傅學本領,吃盡了舊社會的苦,受盡了地主惡霸的欺辱,所以從小就盼著我們普天下的勞苦大眾能有出頭之日,過上好日子,我年輕時殺惡霸,打鬼子,除漢奸,做了不少好事,但因為受了舊社會的封建流毒,也做了不少壞事,我知道我死有餘辜,這輩子我最感到舒心最感到安慰的是,我救了一個孤兒,他從小沒爹沒娘,跟著他瞎子大爺討飯,受盡了壓迫剝削,但他骨子裏有一顆反抗的決心,為我們的革命鬥爭拋頭顱,灑熱血,立下了汗馬功勞,我對不起他,連累了他,在這裏,我要對你說,孩子,不要學三爺的壞毛病,要好好幹,為這大好社會拚盡最後一點力氣,你要對得起咱們的領袖***,對得起救咱們於水深火熱的**黨呀……”


    “三爺!”我咕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聲之淒厲,驚天泣鬼。


    “***萬歲!我胡大海死有餘辜,請求政府立即結束我的罪惡一生……”三麻子歇斯底裏的呼喊完了最後幾句,也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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