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戰役剛開始打的很順,美軍主動撤退,我軍全力追擊,越過三八線,打到了北漢江以南。


    我心裏估摸著,等瞅機會再立一兩個大功,還會被提拔,等幹到團長那個職位上,一枝梅也就管不著我了,而這也是當初三麻子給我定的目標。


    所以戰鬥間隙,我也開始學著看地圖,跟幾個戰友研判戰機,為將來當大官做準備。


    但,一周攻勢過後,誌願軍所攜帶的彈藥和糧食消耗殆盡。不得不主動回撤,而美軍抓住我們這劣勢,全線回擊。


    於是,悲劇就此發生。


    就在誌願軍接到命令後,幾十萬部隊回撤的時候,我們180師因為瓢潑大雨,電台沒開,陰差陽錯地沒接到這條至關重要的電令,仍駐守在第一線。


    這樣,大部隊往北撤了一天後,180師還在繼續執行著原來的計劃,孤軍往前推。


    而美聯軍憑借現代化的裝備,快速穿插後,不知不覺就把我們的退路給截斷。


    接著,抗美援朝戰史上最悲慘的戰役就在雨霧中拉開了。


    敵人南北夾擊的時候,我們連也接到緊急命令後撤。


    我帶領戰士們拋掉不必要的物資,冒著大雨,沿一條山溝,跟著其他連隊急急往北運動。


    其時,是一九五一年陽曆五月二十五日,農曆四月二十。


    因為師部決策失誤,部隊強渡北漢江,被湍急的江水衝走了六百多人,過江後,連續占領已經撤走的友鄰部隊的陣地,接力後撤。


    但其時,美軍已在四麵把口子漸漸紮緊,開始了機械化圍殲。


    把180師八千多人圍在了方圓不到五公裏的狹小範圍內,不斷地用坦克反複衝擊,炮火也是鋪天蓋地的在頭上,在山溝,在我們頭頂和周邊不停地轟炸。


    這種一邊倒的圍獵方式,是我見過最慘烈的,大批誌願軍戰士被敵坦克趕進山穀,追著瘋狂碾壓,而更多的則是被敵軍強勁的火力掃射犧牲。


    俗話說,兵敗如山倒,戰鬥打到這個程度,不論軍心還是士氣,都是一塌糊塗了。


    雖然仍有一批批士兵用手雷和炸藥包奮不顧身地拚命狙擊著坦克的進程,但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


    因為我們的武器跟美軍相比,差的不是一個檔次,用血肉之軀阻擋不了滾滾鐵流。


    戰鬥打到五月二十八日,農曆四月二十三的晚上。


    我們幾千人被一步步壓縮到了一條大山溝裏,全師唯一能對外聯係的電報員被美軍炮火炸死了。


    師部一看真不行了,便研究決定,砸碎電台,分頭突圍。


    突圍就有掩護,有前麵開路的。


    我們連隊原一百多人,隻剩下三十幾個了。得到命令後,我帶著戰士們和其他連隊開始朝西北方向猛衝猛打。


    夜晚、大雨、道路又泥濘。前有狙擊,後有追兵。


    等連續突破了敵人防守薄弱的兩個山頭後,士兵傷亡大半,稀裏糊塗地衝下山穀,竟被早已埋伏在這兒的美軍包圍了。


    大雨中,幾道強光全開,把大半個山穀照的通明一片,滿山遍野的嗚哩哇啦的鳥語,偶爾還夾雜著生硬的“放下武器,投降不殺”的漢語。


    這下,我們不能再戰了,彈盡糧絕,打也沒東西可打了,先是前麵的人扔掉武器舉起了手,我們後麵也隻好跟著舉了。


    直到此時,我才終於理解俘虜是怎麽練成的。


    槍口林立下,反抗是徒勞的,因為都沒子彈了,不舉手立馬死掉,舉手也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我們被美軍俘虜了,粗略估計,進入他們埋伏圈的有一百多名誌願軍戰士。


    我心裏苦逼的要死,這下不但大功立不成了,還當了俘虜,此前的一切努力都灰飛煙滅。


    這還是小事,會不會被鬼子練了刺刀才是關鍵。


    在命和榮譽麵前,絕大多數人傾向前者,隻有極少數聖人級的二杆子才在乎後者。


    三麻子呀,三麻子,你喪盡天良活該死。咋會逼著我來異國他鄉賣命呀。


    我若不來,就不會被俘虜,更不會被練刺刀,不就是個一枝梅嗎,她能把我咋的?


    以她的身份,嫁是肯定不能嫁我的,我即使娶不成小鵝,也還有二賴子媳婦和順子媳婦解解饞呀,反正也犯不了死罪,最多就是被批鬥幾次,關押幾年,可老子有大宗黃金,可以偷著吃香的喝辣的,你個土匪婆子也不會整天監視著我呀。


    更關鍵的是,不管怎麽窩囊,丟不了命。


    現在完了,要被特娘的這些黃毛鬼練刺刀了。


    咋辦?在這種大形勢下,隻有隨大流,認命了。


    當晚,我們被鬼子驅趕進一個大山溝裏,四周架上機槍監視著。


    我渾身早被雨水淋透,木木地看著一批批誌願軍戰士被從山口驅趕進來,心裏更加難受的要死。


    呆呆地坐在草叢泥水裏,腦袋一片茫然,不知接下來我們會遭遇到怎樣的殘酷虐待。或者被直接槍殺?


    這事古代就有,他們叫坑殺,就是活埋。


    日本鬼子在南京也幹過,幾千人被趕進大坑,用機槍手雷炸死埋掉。


    我娘,越想越後怕,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上掛著的‘寶玉’,心裏暗暗祈禱,若到時被機槍掃射,但願這寶貝能再起作用。


    唉,誰知道呢,都是三麻子那個狗日出的餿主意,要不老子能這麽悲慘?


    我苦逼了半宿,第二天一早,雨停了,灰壓壓的幾百名誌願軍被鬼子用槍驅趕著來到山口,一批批被押上了卡車,順著大道往南馳去。


    卡車都帶著帆布棚子,我們隻能透過後箱往後望,一路上發現路邊有不少戰友的屍體,很多身軀和肢體被坦克或汽車碾成肉泥,慘不忍睹。


    車廂裏,有受傷的戰士認不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眾人卻都無動於衷,表情木訥,目光呆滯,不知道我們會被帶向哪裏,接受何種的刑罰。


    後來得知,180師被美軍俘虜的近兩千人,占了整個朝鮮戰爭我誌願軍被俘總數的近十分之一。


    車隊走走停停,沿路有不少看熱鬧的南朝鮮婦女和偽軍,舉著星條旗和陰陽旗,衝我們吐口水。


    真特娘的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呀。


    直到中午,我們這些失魂落魄的俘虜們才漸漸有了精神,車箱裏首先有一個營級指導員叫王大勝的,做起了我們的思想工作,鼓勵我們不要怕死,要跟萬惡的敵人做最後的鬥爭,不給祖國丟臉,死也要死的光榮,死的壯烈。


    他這番話頓時把眾人的士氣鼓動起來,是啊,反正特娘的都是將死的人了,你哭、你嚎,你下跪磕頭,求爺爺告奶奶也不管用,何不牛逼閃閃再輝煌一次呢,不要讓美帝小鬼子瞧不起咱中華民族的熱血兒女,這是我們當時共同的心聲。


    傍晚的時候,車隊到達了南朝鮮一個叫水原的地方,這兒是俘虜中轉站。


    美軍把我們趕下車,押到了一個大院裏,架起了十幾個大型探照燈,開始了甄別起俘虜身份來。


    他們這是要遴選‘大魚’啊。


    我們排成十幾條隊,挨著一個個被叫進一排平房裏,登記審問。


    我心裏慌了,自己是連長,又是黨員,更是新晉的一等功臣,這若被鬼子搞明白了,不往死裏折騰我呀。


    咋辦?那個一營指導員王大勝腦子反應的快,秘密在隊伍裏傳遞著一個信息,那就是裝傻充愣,最多隻能說自己的身份,別人的統統不許透露半點,否則就是叛徒漢奸。


    這個密令得到了全體俘虜的讚同,沒人願意被扣上漢奸的帽子,那樣死了都會遺臭萬年呀。


    血的教訓就是八百年前的宋朝宰相秦檜同誌,夫妻倆跪了幾百年了,還在後世萬代‘歌頌’,估計閻王爺迫於壓力也不會再讓他們轉世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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