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放軍一聽這瘸腿老頭也要找首長報名上前線,不由樂了。


    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眼,問道:“老同誌,你們哪個村的?您是要讓您兒子來參軍的吧?”


    三麻子忙搖頭:“是,也不是,請向你們首長匯報一下,我有重要事跟他說。”


    站崗的一聽,不知我們葫蘆裏賣的啥藥,不敢耽擱,應了一聲,轉身跑進了院子。


    不一會兒,那當兵的領著一軍官出來了。


    那軍官也就二十七八歲,但一看就很精幹的樣子。


    雙方上前握手,彼此介紹了身份,軍官名叫王葫蘆,是個營教導員,負責後方民工支前這塊。


    三麻子這回也不胡扯了,報出了他和我的真名。


    王葫蘆就帶著我們進了大院,來到他的辦公室裏。


    坐下互相寒暄幾句,就進入了正題。


    王葫蘆問我們為什麽要參加後方補給支援?


    三麻子就把我們苦大仇深的經曆說了一遍,並聲稱聽過司令員許世友同誌的報告,在解放區立過功,拔過據點,創建過大珠山根據地,以及率領武裝堅守膠州城的事。


    我靠,他這一頓吹噓,不但把王葫蘆震懵了,連我都無形中覺得牛逼閃閃起來。沒想到我們這麽厲害,跟民族英雄嶽飛有的一拚。


    可光憑三麻子一張嘴,王葫蘆也不敢太相信呀,就讓警衛員先帶我們到隔壁屋裏喝著茶水,自己抱著電話機子就忙活起來。


    要知道,我們的戰功那是相當閃耀的,縱觀整個縱隊,能有多少白手開創根據地,立過這麽多戰績的,若最後能一一確認下來,那三麻子和我起碼也是副司令吧,跟許世友平起平坐,稱兄道弟也是沒問題的。


    我心裏忐忑又激動著,也盤算起來,現在即將是共產黨的天下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上戰場打仗了,若真能當了大官,在某個地盤上謀個縣長、市長的幹幹,這輩子也就知足了。


    隻是……我又想起了玲花、一枝梅、大花瓶、小鵝、王鳳蘭、秀兒、萍兒等,既鬧心又忐忑。


    我若當了大官,她們會不會聞風來找我?可共產黨的官是不準三妻四妾的,作風問題非常嚴格。有時比殺人的罪名還大。


    我心思一陣,初步定下了一個方案,若和玲花相遇,就正式娶她,就說桂花娘是我一個遠房的表姐。


    若一枝梅、林山花、小鵝、秀兒、萍兒、王鳳蘭等來,就一律不應,隻守著桂花娘。


    當然,我也的給她們安排個好工作。


    若大花瓶母子來呢?我心思一頓,也不知是應還是不應。


    唉,這還沒當官就煩惱,若當了官,還不知有多麻煩呢。還是當個老百姓好。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外麵來人了,一撥一撥的,皆步履匆匆,閃身進了隔壁營部辦公室。


    我知道他們是應王葫蘆的匯報來查探我們的。


    不一會兒,王葫蘆過來把我們又叫到了辦公室,對著三四個軍官一一介紹起來,這幾個人裏有團長,還有師部的參謀長等。


    他們詳細問了我們的事跡,尤其對我們在根據地接觸過的人物等都一一記下。


    又讓我們去了隔壁,他們仔細商量起來。


    最後的決定是,鑒於我們功績大,但期間的身份還不太清楚,所以讓我們回旅店等消息,並派了兩個當兵的給我們警衛。


    說是警衛,實際是監視我們罷了。


    這一等就是五六天,期間,攻打濟南的戰役如火如荼,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遠處的炮聲跟打雷似的幾乎沒停過。


    小鎮上也是熱鬧喧天,“打進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口號此起彼伏。


    我們卻隻有呆在旅店裏發呆的份。


    不過三麻子卻不急,整天躺在炕上哼小曲,當然不能再哼《十八摸》等流氓歌曲了,而是唱革命歌曲。什麽“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啦,什麽黃河咆哮了,什麽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了”等等,也不知他是從哪兒學來的,破鑼嗓子唱的人心煩。


    我和桂花娘在隔壁屋裏也懶的理他,就是吃飽了睡,睡醒了做。


    因為是‘新婚’,又沒啥重活幹,也不能出去亂跑,兩人在炕上是享足了大福。


    這種煩悶又幸福的生活足足過了十多天,濟南府解放了。


    一天中午,我和三麻子又被帶到了營部。


    我知道,他們應該是調查清楚了我們的底細。現在準備宣布決定了。


    進了大院,剛走到營部辦公室門口,我就聽到裏麵又男女說話的聲音,心髒嗖地揪了起來。


    我娘,還有女的?會不會是那個土匪婆子一枝梅?不,她現在應該是黨的大官了,起碼是個團級幹部。


    這咋辦?那母老虎會不會一見我就打?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隻有硬著頭皮認命了。


    那當兵的先進屋報告了一聲,接著出來讓我們進去。


    三麻子拄著破拐棍,清了下嗓子,昂頭挺胸地就進了門,我則低頭跟在他後麵,大氣不敢喘,心裏怕的要死。


    “首長好!”三麻子一進屋就朗聲叫道。


    王葫蘆道:“你好,請坐。”


    三麻子又突然驚喜地叫了聲:“呀,王會長也來了?真是天大的喜訊呀,怪不得我昨晚夢見太陽掛天上呢,哈哈……”


    王會長?我腦子一轉,不會是王鳳蘭吧?好,隻要不是一枝梅,我心就踏實了,頭也抬了起來。


    見王鳳蘭坐在王葫蘆一邊的排椅上,衝我們咧嘴笑著,道:“胡大哥你好呀,好久不見了,請坐。”


    她還是留著青年頭,不過比以前有些滄桑,也更加幹練,圓臉蛋,碎花小褂,腰間束著一條皮帶,且掛著一個手槍盒子,著一條灰布軍褲,紮著綁腿,一看就是個婦女幹部。


    王鳳蘭說著話,但沒有起身,麵部笑的也不自然。


    我心下一沉,知道今天沒啥好喜訊了,要不她不會這麽嚴肅的。


    我和三麻子坐到了他們對麵的一條長凳上,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三麻子也看出了王鳳蘭的生硬,但卻並不在意(可能裝的),輕咳一聲,衝王葫蘆問道:“首長同誌,咱們抓到戰犯王耀武了嗎,那可真是個大罪犯。”


    王葫蘆道:“抓到了……”


    “好!”


    三麻子激動地“啪”的拍了一下掌,剛要說啥,卻被王葫蘆打斷。


    他從兜裏摸出一張紙,站起,麵無表情地開口念道:“胡大海,山東濰坊人,郭德金,沂蒙山區人,兩人在抗日戰爭時期,立過大功,但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腦袋轟的一片空白,懵了。


    “……兩人紀律渙散,革命意誌不堅定,而且有幾起命案有牽連,經上級研究決定,兩人暫由陰蒙山山王村王鳳蘭會長帶回村裏,監督改造,等一切事實查證確認後,在做最後的決定!中國人民解放軍華野十二團團長徐功臣簽署。”


    我靠,我傻眼了,懵在那兒像是在做夢,隻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暗。


    好半天,才聽三麻子高聲道:“堅決擁護徐團長的指示,這才是幹事的政府呢,對待曆史複雜人員就得這麽做,必須徹查他們的過去,是忠是奸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還功臣一個清白之身,置漢奸於死地!”


    麻子呀,麻子,都到這地步了,你還唱啥高調呀,當初咱來濟南就是個腦殘的決定。


    這下,別說為解放濟南府助威打氣立戰功了,不但吊毛功勞沒粘上,反而還被扣上了“監督改造”的帽子,聽候以後處理。


    這特娘的完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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