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那枚雞蛋,回到老太家裏,三麻子和老太兩口子還坐在炕上嘮嗑。


    小鵝躺在炕頭上蓋著被褥,臉色依舊煞白,緊閉雙眼。


    老太見我眼睛紅腫,知道我哭過,便安慰道:“孩子,不用擔心,你媳婦明天就還魂了……”


    我點了點頭,脫鞋上了炕,守在小鵝身邊,默默地看著她,又想起了玲花,不知......


    我鼻子一酸,忙埋頭強忍住。


    第二天,睜眼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炕上還蓋著被褥,咦?我昨晚明明是坐著的呀,怎麽......


    抬頭一看,屋裏沒人,忙又轉頭,炕上小鵝也不在了。


    我心下猛地一緊,呼地坐了起來,剛要呼喊,隻聽外麵院子裏傳來了三麻子的聲音:“老哥,昨晚多虧碰見了了你呀......”


    老頭嘿嘿笑道:“可別這麽說,這種事,碰見誰都會幫的,出門在外不容易,我也出外過,知道那種滋味......”


    “三爺......”我朝窗外喊道。


    他們在院子裏,那小鵝呢,她會不會......我不敢想,趕緊問問吧,那可是個老實巴交的善良女人啊。


    剛叫出這一聲,老頭忙應了,疾步奔進來:“醒了?”


    “她,小鵝呢?”我緊張地問道。


    老頭一咧嘴:“她......”


    我見此,腦袋轟地一炸,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充斥了心胸:“大爺,你快說呀,小鵝呢?”


    我咧嘴哭喊道,身子急劇顫抖起來。可憐的小鵝呀,老太不是說沒事嗎,怎麽......


    老頭一見我這樣,急了,忙道:“別哭,別哭,沒事沒事,你媳婦和你大娘在茅廁裏呢......”


    啥,啥?我一愣,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剛要問,他又解釋道:“你媳婦下半夜魂就回來了,但受了驚,身子虛弱,跑肚子,不過把驚水排完就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


    “這小子睡醒了又在屋裏咋呼啥......”隨著話音,三麻子拄著一根木棍進了屋。


    聽他們的口氣,小鵝應該是真的沒事,我忙抹了把臉,對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時,老太攙扶著小鵝也回到了屋裏,我們四目相碰,見她麵容憔悴,臉色蠟黃,不由一陣心酸。


    三麻子朗聲笑道:“侄媳婦,剛才聽見了沒,郭子為你還哭了呢,嗬嗬,這小子心底好,知道痛人......”


    小鵝臉色唰地一紅,抿嘴低下了頭。


    隻要她好好的,我也就心安了。


    我們在老太家住了兩天,小鵝和三麻子的身體也恢複過來了,也準備要走了。


    三麻子偷偷跟我商量,先把小鵝留在這兒,反正老頭老太沒兒沒女,讓小鵝暫住在這兒,等我們回來再帶她走,如何?


    我一聽急了,連搖頭說不行,咱這一走,不定啥時候能回來呢,撇下她,我可不忍心。


    三麻子見此,並不發火,耐心地解釋說,這兒離德縣縣城隻有一百多裏地,我們先去那兒躲避一陣,你不是還有個二鬼子表叔嗎,順便去看望下。


    經他這麽一說,我心裏又琢磨開了,咦?這也不錯,不但我表叔,而且我更掛念“大花瓶”肚子裏的龍種,不知冒沒冒芽,若帶著小鵝,反而還不方便。


    心思一陣,就勉強同意了。


    接著我又給小鵝做工作,她乍一聽就哭了,我反複給她解釋了,賭咒發誓地說最多三兩個月,保證回來領她走,去個人間仙境啥的恩恩愛愛過一輩子雲雲。


    她本是個柔弱善良又懂事的女子,最後隻好無奈地應了。


    老頭和老太太那邊呢,有三麻子做工作,一開口,老兩口就應承下來,連說好好,一定把孩子伺候的好好的。


    把小鵝安頓好後,三麻子給老兩口留下了十塊大洋,這些錢足夠他們三人花一兩年的。


    而後,雇了輛驢車,出了村。


    小鵝和老頭老頭三人送我們到了村口,蕭瑟寒風中,我坐在驢車上,和小鵝彼此凝望著,漸漸遠去,她瘦削的身影也越來越小,最後成了一個小點,但久久戳在那兒屹立不動,掩映在了蒼涼的原野中,成了一幅美麗而又淒涼的風景油畫。


    兩行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汩汩地流了下來......


    時隔幾個月又回到德縣,我心裏既忐忑又興奮,一是怕我表叔梁大牙對我上次的突然‘失蹤’而發飆,二是非常渴望探聽到“大花瓶”龍種的消息和進展。


    我們來到了上次住宿的大黃莊鎮,還在那家旅店住下了。


    胖掌櫃的見財神爺又來了,自是歡天喜地地胖前忙後的安排食宿。


    晚上,掌櫃的陪著我們吃喝完後,瞅瞅門外,又神秘地問三麻子:“老板,這鎮子裏有兩個漂亮娘們,很年輕,模樣俊,皮膚白,一掐都能出水,價錢也不高,一晚六毛錢,咋樣,給你們找來玩玩吧?”


    我一聽,心裏暗笑,胖掌櫃真會找時候,死麻子還傷著呢,連撒尿都困難,要他提槍上戰場肉搏?無異比要了他的命還痛苦,再說也是杆瞎槍呀。


    三麻子尷尬地一抖臉皮,手指我,對掌櫃的道:“兄弟,哥年紀大了,遠路迢迢的,咱沒那個精力,給這小子找一個吧......”


    我靠,我哪有這個閑情,忙搖頭擺手,說也累了,不要。


    掌櫃的見沒生意,就怏怏地走了。


    我和三麻子便鋪了被褥脫衣睡下。


    剛吹滅了燈,他就說出了來這兒的打算,自己在這鎮上安穩穩地呆幾個月,我呢,還是去縣城跟著我表叔當偽軍,順便打聽著風聲,另外,我們身上的現錢不多了,要我帶些東西去城裏珠寶店或當鋪換點錢。


    這個不用擔心會再被訛,因為我到城裏後就是牛逼閃閃的皇協軍了,而且還有我表叔梁大牙梁營長做靠山,哪家商號敢不給麵子?


    第二天一早,我帶了幾件珠寶翡翠,雇了輛驢車,就進了城。


    這兒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半點變化都沒。


    我來到皇協軍營房門口,那幾個站崗的都認識,他們一見到我,皆驚喜不已,紛紛圍上來說你咋突然不辭而別?梁營長為找你都急瘋了,還耍酒瘋大哭。


    我心裏一陣感激,連說突然有事來不及跟我表叔告別,這不回來了嗎。


    於是,站崗帶隊的小班長領著我興衝衝地進了營房,還沒進梁大牙辦公室門口,就急急吆喝起來:“梁營長,梁營長,你看誰回來了......”


    我一步闖進門,見梁大牙正坐在辦公桌後看報紙,聞聲抬頭,四目相碰。


    我叫一聲:“表叔......”


    咕咚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這場麵是我自己早就設計好的,要不沒法交代。


    梁大牙瞪眼張嘴地看著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直到我哭了幾聲後,才突然嗷的一聲跳起來,咚咚奔到我麵前,咣地一腳把我踹翻,大罵道:“你他娘的,你咋沒死呀,滾,滾,快死去吧,老子不想再看見你,滾!”


    他罵著,對我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痛打。


    那個小班長慌了,忙挺身擋在我麵前,一個勁地勸解,他知道我們的關係,此時不出力討好,更待何時。


    我呢,隻跪在地上嗚嗚直哭,也不避不躲,故意裝出一副可憐樣。


    梁大牙在那小班長的勸和下,打也打了,罵也罵夠了,便又氣吼吼地回到辦公桌旁,端起茶碗仰頭喝了口茶,乜眼盯著我,又開口道:“你說,你這幾個月來跑哪兒去了?不給老子說明白,你立即滾蛋,你知道老子為了找你吃了多大的苦嗎,你還有點親戚味嗎,若不是看在你娘和你爹的份上,你特麽被狗吃了老子都懶得看一眼......”


    待他罵完,我就邊哭邊訴說了自己的遭遇:那天出城,碰上我小時候一塊討飯的夥伴癩痢頭,他請我喝酒吃飯,可能酒菜中下了藥,沒喝兩盅就不省人事了。


    後來等我睜開眼,發現周圍全是土八路,他們逼我投降,並要我做臥底,妄圖摧毀德縣縣城。


    可我一想,這不行,那樣的話,我表叔不就遭殃了嗎?


    要知道,我表叔可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近的人啊,待我比親爹還親,我哪能忘恩負義,做畜生的事?所以,為了表叔您,我寧死不同意,被他們打了個半死。


    後來,他們就讓我給他們挖戰壕、背糧食,打土豪,反正最苦最累的活都讓我幹,在這期間,我日思夜想表叔,又是做夢夢到,都哭醒了。


    最後,我找了個機會,九死一生地逃了回來,為的是繼續跟在表叔身邊,為您老牽馬拽蹬,伺候您老一輩子,以報答表叔對我的似海深情......


    我說著哭著,抑揚頓挫,把個氣氛渲染的激情澎湃,感天動地。


    梁大牙雖說是個老油條,可不知我跟著三麻子學到的本事比他還厲害呀,見我說的真切,哭的悲傷,怒火慢慢地就消了,繼而一股父輩般的慈祥痛愛從心底冒上來,漸漸占據了整個心胸。


    眼盯著我,長歎了一聲,罵道:“起來吧,唉,你這渾小子,以後別出去瞎逛了,這年頭,呆在城裏才最安全。”


    第一關以這種形式宣告度過,我顛顛地跟著梁大牙指派的衛兵,到宿舍裏洗了澡,換了身嶄新的軍裝(藏寶圖還藏在腰裏那破褲頭裏),挎上了盒子槍,重新牛逼起來。


    第二天,我準備去探望“大花瓶”的消息了,可梁大牙要我不離他左右,他不出去,我也不敢再私自溜出去呀,另外還有身上的那幾件珠寶,總得尋個機會出去換了呀。


    這他娘的咋辦?


    在軍營裏又呆了一整天,天傍黑的時候,梁大牙整好軍裝,要帶我出去吃飯了。


    去哪兒?桂花家,也就是他相好的那兒,而那個桂花和我是定過親的,我的突然失蹤又突然回來,梁大牙要去跟人家有個交代。


    我娘,我一聽懵了,這......不去也不行了呀。


    隻好硬著頭皮跟著他出了營房,在菜市場上買了些肉菜啥的,坐上黃包車,向幾條街外的桂花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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