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扒皮不說扒狼皮,而是用了個文明詞“拾掇”,看來他這外號自己也應該知道吧,避諱。


    但他這一嗓子,卻把我驚了個半死。


    我娘,那,那可是頭正在等待複蘇的詐狼獾呀,一動刀就詐,寧死我也不敢這麽作。


    我為難地一咧嘴:“老爺,我,我不會扒狼皮呀,我剛才山外來沒兩天,也沒見過狼獾,長這麽大是頭一次見……”


    武扒皮一瞪眼,剛要開口罵,忽見那家丁點頭哈腰地湊上去,殷勤道:“老爺,我弄,我在家拾掇過狗皮,嘿嘿……”


    他這一衝,武扒皮的注意力轉到了他身上,道:“那好吧,趕緊吃點飯,叫上二蛋子,大煙袋,幫著你拾掇了,小心別把皮刮破了。”


    武扒皮說完,轉身向屋裏走去。家丁朝我揮了下手:“滾!”


    也屁顛屁顛地跟進了屋去。


    躲過了這一劫,我心裏暗暗竊喜,步子也輕快了許多,急步出了院門,抬眼見街對過三四十米遠的路邊還真有一棵大柳樹,樹幹起碼有四五丈高,這個高度,估計狼獾是絕對跳不上去的。


    我就邊走邊在路邊撿了七八塊鵝蛋大小的石塊,兜裏懷裏都塞滿了,也來到了樹下,仰頭望望,又四下瞅瞅,見沒人影,便抱著樹幹,蹭蹭地爬了上去,隱身在了茂密的樹冠裏。


    蹲坐在一根碗口粗的枝椏上,這才發現,這個高度正好可以俯瞰到武家的院子,附近的其他幾家農戶家裏的情景也盡收眼底。


    太特麽爽了。


    我激動地選了個三角樹杈,把屁股穩穩地坐了,身子依靠在粗壯的枝椏上,慢慢觀察起武家來。


    其時,天色已黑嚴,武家院子裏也掌起了火把,映的整個大院都通明如白晝。那隻狼獾也被誰拖到了西廂房簷下,但還沒人準備動手。


    我輕舒了口氣,又轉頭望向街這邊的一家農戶,但黑漆漆的,隻看到幾間茅草屋,剛要轉頭,猛然想起了‘天眼’的事,遂閉上眼繼續對著那個茅草屋。


    漸漸地,奇跡出現了,我隻覺兩眉中間稍微偏上的地方,微微熱乎起來,緊接著所對的方向亮了起來。


    而且愈來愈清晰,我發現,下方有兩間草屋,透過屋頂和牆體,見炕上盤腿坐著一個漢子在吃飯,旁邊還有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在捧著一個地瓜(紅薯)啃。而一個女人則還在灶間忙活。


    這,這特娘太奇跡了,以後不但走夜路不怕了,而且偷窺個小媳婦和大閨女啥的也方便了。嘿嘿。


    我想到這兒,又是一陣暗喜,忽聽後麵有了動靜,忙又轉過頭來,仍閉著眼,卻瞬間又是一片漆黑,看來天眼不應該叫天眼,叫“夜眼”更準確。


    “夜眼”失去了作用,我又睜開肉眼,發現武家院子裏有了人影,四五個家丁打扮的漢子圍在那隻狼獾旁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麽,還有一個家丁蹲在院牆邊霍霍磨刀。


    他們要動手扒狼皮了。


    我心裏一陣激動,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石塊。


    隻見兩個漢子彎腰抓住那死狼獾的兩條前腿,用鐵鉤子掛在了廂房窗外的一根木頭柱子上,轉頭吆喝那磨刀的漢子。


    磨刀的漢子在磨石上又緊三火四地出溜了幾下,握著一把剔骨刀就上了前。


    其他幾個漢子對他伸手指點著那狼獾的頭部,大概意思是要他先從頭部開始下刀扒皮吧。


    一漢子舉著火把伸到了狼獾頂上,持刀的漢子伸手查看著狼獾的頭頂部位,他似乎發現了紮在其腦門上的那枚銀針,奇怪地湊近,慢慢拔了下來,隨手遞給了身後幾個漢子傳看。


    接著,持刀的漢子握著刀,慢慢抵近了狼獾的嘴巴,猛然一刀紮了進去。


    隻見那狼獾身子猛地一抖,喉嚨裏發出了狼一樣的嚎叫,聲音之大之淒厲,我都聽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下子,院子裏的人慌了,有人抱頭亂竄,有人奔到院門口急三火四地關上了大門,可能是怕狼獾跑了吧。


    而這好心愚蠢的做法,卻引起了一場驚心動魄,酣暢淋漓的殺戮。


    武扒皮聽到院子裏的驚叫聲,聞聲從屋裏奔了出來,幾個老婆孩子,甚至連那個帳房先生也擠到屋門口往外探望。


    那狼獾狂嘯著在柱子上連蹦幾下,掙脫了掛在脖子上的鐵鉤,咣地砸在了地上。


    武扒皮大吼:“快,快,用棍打死它,打死它......”


    幾個家丁忙轉身找木棍,就在這時,那狼獾發威了,它嚎叫著嗖的一個躥跳撲到了一個背對它的家丁肩上,探頭一口插向了他的脖子。


    那家丁驚吼一聲,撲地連連翻滾,而幾乎與此同時,那狼獾又轉身撲向了另一個剛拿起棍子的家丁。


    那家夥大吼一聲,掄棍掃去,不料,狼獾一個飛躍,淩空砸向了家丁的腦袋,那家丁猛一吃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它撲倒在地,一狼一人在地上隻翻了一個滾,狼獾又轉頭衝向一排持棍堵在武扒皮身前的家丁。


    家丁們一見狼獾竄來,在武扒皮的指揮下,齊聲哈號地舉棍朝著它就嗖嗖地掄了起來。


    那狼獾腦袋被掃中,慘吼著飛出四五米,咣地砸在了堅硬的地麵上。


    眾人精神大振,舉棍齊齊撲了上去。而幾乎與此同時,那狼獾一個連翻,躲開了落下的棍棒,借勢一個飛竄跳了起來,迎頭準確地卡住了一個家丁的脖子,那家丁驚吼著仰身跌倒。


    陣容瞬間被攻破,其他家丁大駭,紛紛大叫著拖棍就往四下竄。


    狼獾哪兒能給他們逃命的機會,又似一道閃電般地飛竄撲咬,兩個家丁瞬間慘嚎著癱在了地上。


    掃光了家丁,輪到武扒皮出場了,他的老婆孩子早已驚叫著逃進了屋裏,而武扒皮自持武功高強,雙手握著一條長紮槍(紅纓槍),堵住了屋門口,跟那殺紅了眼的狼獾對峙起來。


    說是對峙,其實眨眼工夫,那狼獾迎著紮槍就飛竄了上去。


    武扒皮一個閃躲,唰地一槍掃中了狼獾的身體,狼獾驚嚎著飛了出去,咣地砸在了東廂房頂上,旋即跌落到了地上。


    我心裏猛地一緊:完了!


    幾乎與此同時,武扒皮狂吼著一個躥跳撲過去,噗哧一下,尖利的槍頭就紮進了那狼獾的肚子裏。


    狼獾身子猛地一顫,剛要站起,武扒皮瞪眼咬牙地雙手一用力,那紮槍竟把狼獾的身子洞穿,槍頭從另一側露了出來。


    我娘,這的多大的力氣呀!


    就在我驚愣的時候,隻見那狼獾竟側著身子像一個跑圈的寵物,以武扒皮為中心,槍杆子為牽製,呼呼地跑了起來。


    這下,武扒皮也懵了,也許這輩子他從沒見過打不死的野獸,大驚之下,緊抱著槍杆隨著那瘋狂的狼獾嗖嗖轉圈。


    這回,他死定了,人的力氣畢竟是有限的,而那詐狼獾卻是不知累的。


    一人一狼在院子裏連轉了十幾圈後,武扒皮徹底暈了,踉蹌了幾步,咕咚一下摔在了地上,但仍死死抱著那杆槍不鬆手,因為他知道,一旦脫了手,自己,甚至屋裏的老婆孩子都會喪命。


    然而,局勢不是以他的意誌為轉移的,長槍不動,狼獾要竄圈,兩兩吃勁,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茶杯粗細的槍杆竟然被生生折斷。


    武扒皮一見不好,就地一個翻滾跳了起來,大吼著讓屋裏快開門。


    他快,狼獾比他更快,他剛直起身,狼獾就帶著那半支紮槍,淩空撲到了他的肩上,伸頭一口咬碎了他的喉管,鮮血噴出的同時,他的家人(或賬房先生?)也敞開了屋門。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狼獾踩著武扒皮的肩膀就飛竄進了屋裏。


    霎時驚叫哭喊聲一片……


    好了,應該一個沒跑!


    我長舒了口氣,因武家院子裏火把依舊通明,屋內也有燈光,我的“夜眼”打不開,暫時也不敢下樹,擔心屋內有人逃出來跑掉。


    趁著狼獾在屋內瘋狂撕咬的工夫,我轉頭閉眼,看向了街對過的那家農戶,隻感覺眉心微微一熱,景物漸漸清晰起來。


    見那茅草屋內,一家三口都睡了。隻是,可能因為火炕太熱,蓋著的破被褥被蹬開,那對夫妻竟赤著身子仰躺在那兒呼呼大睡。


    我娘,我心下一顫,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見那男的體格粗壯,不過胯間之物卻小的可憐。


    女的呢,皮膚雖然不白,但身材豐滿,兩個大奶軟塌塌地撇向胸側。


    我不敢再看,因為那狼獾還在武扒皮家忙活著呢。


    等我轉頭睜眼看向武家方向時,忽見那隻狼獾肚子上挾著那半條紮槍從屋裏竄了出來。


    這,應該是屋內活物全部殺光了吧,要不它不會罷休。


    我剛想到這兒,腦子又轟地一炸:壞了,狼獾既然竄出來,那必然還會繼續作惡,而我……


    我身子猛一哆嗦,忙攥緊了手中的石塊。


    隻見那狼獾跑到院門口,連撞了幾下大門,沒開。隨即後退幾步,一個躥跳越過牆頭,直接落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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