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公主守寡,這些年來一直留在宮中。


    因為跟馮潤合不過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也知趣,盡量不跟馮潤碰麵,以免有什麽摩擦。以至馮潤都差點兒忘記,宮中有這麽一個人了。


    陳留公主不跟馮潤見麵,可並不代表,她不關注馮潤的事。


    她站在石榴花樹前,遠遠的朝馮潤看過去,一臉厭惡。


    低聲罵:“好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太無恥了。”一臉憤懣,又再道:“主上為了我們北魏國的偉業,不顧自己的安危,率領六軍在南方征戰,親自督促和指揮前線戰事,殫精竭慮,風餐露宿。而他的皇後,竟然趁著他不在宮中,不知羞恥與其他男人尋歡作樂,把整個後宮弄得烏煙瘴氣!這像什麽話?”


    嚇得她的侍婢臉上變了色,趕緊道:“哎呀主子,小心隔牆有耳!這些話給別人聽到了,傳到皇後娘娘耳中,那怎麽辦才是好?”


    “她聽到了又怎麽樣?”陳留公主把頭高高昂起,重重地“哼”了聲道:“這般不要臉的醜事她都做得出來,難道我不能說出來?別以為她是皇後,就能夠一手遮天,無人可以轄製!”


    她又再朝馮潤看過去。


    馮潤的病已完全好了,又恢複了以往的神采飛揚


    此時馮潤打扮得光彩照人,黛眉輕點,胭脂淡抹,顧盼生姿。一身華麗的玫瑰紅華衣裹身,繡著白色的梅花,裙子是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襯得她身段窈窕,腰如楊柳。


    落到陳留公主眼中,卻是青樓女子的風塵味。


    “真想不明白,她有什麽好,主上竟然死心塌地的愛著她,對她們離不棄!”陳留公主道:“主上不是一個糊塗的君主,他聰慧過人,勵精圖治,在政治和軍事上殺伐決斷,文治武功勳績斐然,是一代英主。但看女人的目光卻不怎麽樣,放著知書達理賢慧的廢皇後不愛,卻偏偏愛這位無德無能,驕橫跋扈,目空一切,不顧羞恥的皇後!”


    侍婢心驚膽戰,一雙眼睛趕緊溜了溜四周。


    還好附近沒有外人。


    而在亭子裏看傀儡戲的眾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侍婢拉了拉陳留公主有衣袖,低聲央求:“主子,我們還是離開吧,要不給皇後娘娘看到我們在這兒,那就麻煩了。”


    “我不怕!”陳留公主有著鮮卑人的直率與豪放,她不屑一顧道:“難不成她能把我吃了不成?”


    侍婢也鬼靈精怪,知道用什麽法子能說服陳留公主。


    湊近她耳邊低聲道:“皇後娘娘不能把主子吃了,但把主子毒啞了,再關在冷宮中三五年,折磨得生不如死,到時候主子怎麽找王公子?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你的終身大事,為日後的幸福,還是少惹皇後娘娘的好。”


    陳留公主一聽,頓時氣餒了。


    於是聽了侍婢之言,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為日後的幸福,還是少管閑事。她隨著侍婢,一聲不吭離去。


    王公子是何人?


    他叫王肅。是名門望族琅琊王家的後裔,極有才華,聰辯,涉獵經史,頗有大誌,多年前因為遭遇變故,不得已背叛梁朝,歸順北魏國。


    十多年前,陳留公主還沒出閣,曾經見過王肅一麵,芳心暗許。隻是她的婚姻由不得她作主,太皇太後把她許配給地位隆顯的宋王劉昶的長子劉承緒,讓她抱恨。


    劉承緒死後,陳留公主守孝期結束,便回到宮中。


    她經多方麵打聽,得知王肅因為博學多才,明了舊製,而深受元宏器重。讓陳留公主喜出望外的是,王肅還沒娶妻,——也不是沒娶妻。當年他在梁朝的時候,已娶妻生子,隻身逃到北魏國後,與妻兒失去聯係,十多年來杳無音信,不知死活。


    陳留公主有心續前緣。


    隻因元宏南征,苦於無人跟她作主。隻盼元宏早已凱旋歸來,為她主持這婚事。


    陳留公主和侍婢前腳剛離開禦花園,李夫人和鄭嬪後腳就進了禦花園。這些日子來,李夫人因為父親李衝突然猝死,傷心不已,鄭嬪不時到醉霞宮來安慰她。鄭嬪的娘家是漢族四大家族之一,她的大哥娶了李夫人的姐姐,兩人也算是親戚,因此平日走得挺近。


    兩人前往南園看丁香花和石榴花。


    然後遠遠就看到坐在亭子看傀儡戲的馮潤。


    剛好坐在她身邊的高菩薩剝了一隻枇杷給她。馮潤也沒伸手接,而是張了嘴巴,就著高菩薩的手咬了枇杷,隨後兩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眼中有說不出的柔情蜜意。


    沒一會兒,高菩薩把頭靠近馮潤,說了句什麽話。


    馮潤笑了花枝招展,還伸手拍了他一下。


    高菩薩也咧開了嘴,“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猙獰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鄭嬪伸長脖子張望,嘴裏“嘖嘖”有聲:“皇後娘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她跟這位高公公,愈發肆無忌憚了。”


    李夫人在宮中這麽多年,可不是白混的。馮潤的宮中來了一位叫高菩薩的內監,馮潤跟他關係非一般,——宮中的這些小道消息,李夫人不是沒有耳聞。但她裝傻,裝了一副驚訝的神情:“高公公?是誰?”


    鄭嬪下巴一揚:“呶,那個坐在皇後娘娘身邊,身形高大,皮膚古銅色的內監就是。”


    李夫人裝模作樣的張望了一下。


    鄭嬪到底年輕,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眼睛往周圍一掃,看到沒有旁人,於是神神秘秘地靠近李夫人。


    “李姐姐,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對別人說啊。”她壓低聲音道:“這位高公公,是主上離開洛陽南征後才進宮的,來曆不明,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嘿嘿,他到底是真內監還是假內監,也無人知曉,總之他跟皇後娘娘關係曖昧,兩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是麽?”李夫人又再一副驚訝神情。


    “李姐姐,你這段時間心情不好,自然不關心宮中的事,所以不知道此事。”鄭嬪撇撇嘴道:“皇後娘娘這麽肆無忌憚,也不怕主上南征回來後知道。不過也是,皇後娘娘的手段這般厲害,誰會這麽大膽多嘴向主上告密?不想活命了是不是?”


    李夫人“哎”了聲。


    鄭嬪說得興起,意猶未盡,又再道:“就算有人把此事告訴主上,可主上素來寵愛皇後娘娘,有關皇後娘娘一切不好的話,主上從來都是充耳不聞。就是主上問,皇後娘娘肯定會來個死口不認,再搞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主上定會心軟,對皇後娘娘不怪罪不算,反會責斥告狀的人造謠生非。嘿嘿,到時候告密的人,難保不被皇後娘娘進行報複。所以聰明的話,別吃飽飯給撐著跑去主上跟前告什麽密,還是明哲保身的好。”


    李夫人哆嗦了一下,很害怕的樣子:“鄭妹妹,別人的事我們還是少管的好,到底跟我們不相幹是不是?”


    她年齡比鄭嬪大,見識比鄭嬪廣,也比鄭嬪聰明多了,盡管也有一顆八卦之心,但也知道“隔牆有耳”這句話。


    鄭嬪滔滔不絕說下去,她隻是聽,自己卻盡量少說。待鄭嬪劈裏叭啦說了一大堆一,她才裝模作樣的阻止。


    “鄭妹妹,我頭有點疼。”李夫人伸手捂了額頭,痛苦的表情:“我們還是回去吧,改日再來看丁香花和石榴花。”


    “李姐姐——”鄭嬪還信了真,伸手扶她,關注問:“你不打緊吧?”


    “也沒什麽事。”李夫人道:“估摸昨晚睡眠不好,今早醒來頭就有些暈沉沉的。”


    李夫人老奸巨猾,才是真正的明哲保身。倒是鄭嬪,話說得太多了,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說了。


    導致禍從口出。


    高菩薩的機智,城府,盡管比不上元宏,但不是一般人能及。他極有手腕,善於籠絡人心,而且深知“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因此從外麵帶來了不少黃金白銀,他出手大方,重金收買、培植了一批黨羽,——就是雙蒙,也對他五體投地,貼貼服服。那些黨羽分散在各宮中,有什麽風吹草動,他盡收在眼底下,了如指掌。


    鄭嬪的那番話,很快落到高菩薩耳中。


    高菩薩冷冷一笑,眸子冰冷,帶著深不見底的寒光。


    鄭嬪不是說,他跟馮潤關係曖昧,兩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嗎?現在他倒要看看,鄭嬪她有多清白,要跟誰關係曖昧,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過了兩天,整個宮中就傳出了鄭嬪的八卦。


    說鄭嬪在一個月清風高的夜裏,雙眼迷亂,麵頰泛紅暈,抱了宮中的一個內監。


    那內監才十多歲,長得白淨清秀,被鄭嬪的舉動嚇呆了。


    不停地哭。


    眾人聽到聲音跑了過來,好不容易將兩人分開了。


    當晚,小內監投井,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翌日一大早,鄭嬪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做了不可原諒的出格之事,愧疚難當,也上吊自盡了。


    消息傳到醉霞宮,李夫人驚得一身冷汗。顯然,鄭嬪是禍從口出,受到了馮潤的打擊和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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