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陣騷動。


    原來是廣陵王拓跋羽,始平王拓跋勰,北海王拓跋詳來了。


    這三位王爺,是當主上拓跋宏同父異母弟弟,身份地位尊貴,是北魏國的風雲人物,且都是眉眼如畫,齒白唇紅,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少年郎,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此時拓跋羽已成親,拓跋勰定了親,拓跋詳還是孤身寡人。那些未出閣的小姐們,見到他們,頓時神情激動,兩眼放光,一副饞涎欲滴的表情。


    ——能嫁進皇室,那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亦是眾女子夢寐以求的心願,哪怕做不成正妃,做側妃也是心甘情願。


    拓跋羽遠遠見到馮潤,走了過來。站在她跟前,側著頭,上下左右前後將她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了驚豔。


    吹了一聲口哨道:“嘿嘿,馮二小姐,今天不錯嘛,打扮挺漂亮,讓人眼前一亮。”


    馮潤還沒說話,身邊的馮令華就搶白:“我二姐什麽時候不漂亮?”


    拓跋羽嬉笑:“對對對,你二姐什麽時候都漂亮。”溜了馮潤一眼,又再嬉皮笑臉補充一句:“你二姐除了坐在宗廟的西廂院子裏,死氣沉沉的一張臉在昏昏欲睡的時候不漂亮外,什麽時候都漂亮。”


    ——顯然,他還在記恨上次他在馮府宗廟西廂院子對馮潤滔滔不絕,唾沫星子滿天飛的時候,馮潤卻當了催眠曲,竟然睡著了,還睡得好不香甜。


    馮潤“撲哧”一聲笑:“廣陵王爺,你還是不是男人?真上小肚雞腸,記仇竟然記了這麽久。”


    拓跋羽哼了聲:“換了你,你也會一肚子火。”又再道:“一腔子的熱情洋溢全部被撲滅了,最後灰頭灰臉,訕訕的離去。”


    馮潤又再忍不住笑了。


    馮令華疑惑:“你們說什麽?”


    拓跋羽瞥她一眼:“七小姐,你年齡太多,很多事情你不懂。不懂就不要多問,對你沒好處。”看到馮令華翻白眼要反駁,板起了臉孔,一揮手道:“去去去,七小姐,你一邊去,別有事沒事的纏著你二姐不放。我有話要跟你二姐說,你一邊去,可不能偷聽去。”


    馮令華又再翻白眼。


    忽地聽到有人道:“開國縣侯劉大人和夫人攜兩位千金到。”


    馮令華一聽,頓時喜笑顏開:“湘雲湘潔到了。我很久沒見到她們姐妹倆了,找她們說說話去。”不再理拓跋羽,蹦蹦跳跳迎接去了。


    拓跋羽搖頭:“這小丫頭片子,見色忘姐。”


    馮潤白他一眼:“不是你趕她走嘛。”又再道:“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我騙那小丫頭片子,你也信?”拓跋羽樂不可支:“你小時候挺聰明,從來不上我當,如今大了倒變蠢了,一句話也能騙倒你了。”


    “廣陵王爺,你還真是無賴!”馮潤沒好氣,罵他:“小時候是小無賴,如今大了成了大無賴,過些年就成了老無賴。”


    “過獎過獎!”拓跋羽嬉皮笑臉:“我倆烏龜碰見王八,都是半斤八兩,一樣無賴!一樣無賴!”


    馮潤“哼”了聲。


    拓跋羽又再“哈哈”大笑。


    拓跋羽的王妃鄭氏也來。


    不是特別的漂亮。臉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也大,還有有小鮑牙,但她皮膚如象牙般光潤,有著良好的儀態,舉止言行,莫不優雅淡然,一股高貴之氣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


    “廣陵王妃——”馮清站在她身邊道:“你家的王爺跟我二姐聊得如此熱乎,你不好奇他們聊些什麽?”


    鄭氏微笑,聲音柔和:“五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王爺跟你二姐從小一塊長大,打鬧嬉戲慣了,如今雖然長了年齡,但兒時的情誼還是在,在一起說說笑笑,也是很正常的事。”


    馮清撇撇嘴:“我二姐長得如此嬌豔動人,走到哪兒都招蜂引蝶,搞不好,你家王爺的魂兒都被我二姐迷了去。”


    鄭氏不是笨人,自是聽得懂馮清的弦外之音。


    她自家的男人,有沒有被馮潤迷去了魂兒,她心裏也清楚。但,那又如何?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喝著勺裏的惦記著瓢裏,那是男人的通病,又不單單是她自家男人有。


    馮潤對拓跋羽而言,隻能看手不能動。


    鄭氏幹嘛要吃這幹醋?輕聲道:“五小姐,這些話兒可不能亂說,給別人聽去了可不好。”


    馮清幹笑了一聲:“我不就是為你好打不平麽?”


    鄭氏搖頭道:“五小姐,你這話就不對了。我跟你二姐盡管不熟,也沒見過幾次麵,但你二姐生於馮府,跟你一樣,是馮侯爺的親生骨肉,身份地位高貴,自是知書達禮。如今她雖出宮養病,到底還是主上的嬪妃,而我家王爺的性兒,我心中自有數,他再風流好色,也知道分寸,什麽事兒是應該做的什麽事兒是不應該做的,絕對不會做出不仁不義如此丟失皇家顏麵之事。”


    這番話說得婉轉,而且鄭氏從頭到尾都是和顏悅色,輕聲細語,但證據中卻是帶著責怪之意,直把馮清窘得臉紅耳赤,慚愧不已。


    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趕緊陪著笑道:“我剛才那番話是開玩笑,沒有別的意思,請廣陵王妃請莫怪罪。”


    “這種玩笑不能開。”鄭氏正色道:“給有心之人聽了去,把話傳開來,這會毀了你二姐和我家王爺名聲,這對兩家都不好。”


    “廣陵王妃,我知道了。”馮清心中恨得直咬牙,但表麵上卻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鄭氏一笑,便不再言語。


    馮清剛起要找個借口離開,無意中一轉眼,看到馮潤拋下拓跋羽,帶著落依和蘭香往後院子走過去。


    馮清向身後的婢女莫琴使了個眼色。


    莫琴會意,跟在馮潤後麵,一路走去。


    馮潤覺得在大廳裏太無聊。


    常姨娘招呼客人,忙個不停,無暇顧及她,馮夙這個新郎官,已到鄭府去迎接新娘子去了。馮潤不想跟那些年輕的少夫人和那些還沒出閣的小姐們八卦,跟她們話不投機半句多,於是周圍走走。


    無意中朝後院子走去。


    走著走著,走到以前她住的院子。常姨娘說過,她以前住的院子如今還空著,一直沒人住,平日裏都是蔣二嬸打掃。——蔣二嬸是落依的娘親。


    馮潤想了想,便走進院子。


    剛好遇到蔣二嬸拿著一對琉璃花瓶走出來,——常姨娘嫌棄馮夙新房裏的那對花瓶不好看,太過小家子氣,想起原來馮潤房間有一對華貴的琉璃花瓶,差了蔣二嬸過來拿。


    落依見到蔣二嬸,叫了一聲:“娘——”然後望向馮潤。


    馮潤知道她太久沒見到蔣二嬸,想跟她聊上幾句嘮嘮家常。於是笑著道:“花瓶太大,你娘拿兩個吃力,萬一不小心摔破了那就不好了,你就幫著你娘拿一個吧。”


    落依笑逐顏開。


    接過蔣二嬸手中的花瓶,和她一起走出了院子。


    蘭香跟在馮潤身後。這是她第一次到這個地方,打量了四周笑道:“主子,這院子叫桂院,是因為這棵桂花樹吧?這桂花樹挺高,樹葉繁茂的,想必也有好些年頭了。”


    馮潤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自我懂事起,這桂花樹就差不多像現在這般高了。”


    每逢九月桂花開的時候,這個院子全是醉人的香氣。


    馮潤小時候常常偷偷溜進來,爬到樹上摘桂花,然後拿回房裏放到枕頭下,夜裏睡覺的時候可以嗅著桂花香。


    那個時候這院子是大姐馮緩居住,馮潤跑進來摘桂花,沒少被她罵。馮緩越罵,馮潤就天天跑來摘。


    後來馮緩讓人把門關上,馮潤就翻牆進來。


    有一次馮潤不小心從牆頭摔下來,摔了個七暈八素的,膝蓋破了皮,透出了血。常姨娘心疼得不得了,跑去找馮熙,又哭又鬧,那個時候常姨娘年輕貌美,比較受寵,結果馮緩被馮熙訓了一頓,從此就沒再阻止馮潤進院子摘桂花。


    馮緩出嫁那年,馮潤才八歲。


    之後隨著馮熙去定州。


    六年後馮潤回到平城,已是十四歲。因為喜歡院子裏的桂花,鬧著搬進來,不想隻住了幾個月,還沒等到桂花開,她就進宮去了。


    如今桂花還在,仍然樹葉繁茂。


    隻是,已是物是人非了。


    一時間,馮潤百感交集。想起四年前,她從這兒出去的時候,還是個肆意瀟灑,我行我素,不懂世事險惡的天真爛漫小姑娘,如今,她已變成了一個曆經滄桑的棄婦,如雨打飄萍,孤苦無依。


    馮潤感歎,走進了以前的閨房。


    擺設還是跟從前一樣。


    她坐在桌子前,上麵擺放著一些小玩兒,有兩個憨態可掬的小泥人特別顯眼。小泥人捏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比較大塊頭的是男性,英俊,陽剛,氣宇軒昂;嬌小玲瓏的是女性,美麗,溫婉,小鳥依人。


    馮潤拿過小泥人。


    小泥人是馮潤十三歲的時候高菩薩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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