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嬪愈發有得色,又再道:“晚飯後回房沒多久,我看到羅嬪鬼鬼祟祟的出門去。我好奇,就偷偷的跟在她身後,然後一路跟到後山竹林,就見到一位高大公子在那兒等候,見到羅嬪,就拉到懷裏——”


    正說得唾沫橫飛間,拓跋宏這時抬起頭來。


    視線落到馮潤臉上。


    溫和淺笑:“潤兒,你剛才去了哪兒?朕回到東殿後尋你不著,正在擔心呢,還好你回來了,要不朕剛想讓你去找你。”


    袁嬪的話被打斷,有些不知所措。


    隻聽馮潤答:“妾晚飯吃得太飽,肚子漲得厲害,不想睡這麽早,妾就拉了羅嬪,周圍走走。結果一路走去,無意之中就走到後山竹林,覺得那兒挺涼快,因此坐在那兒看月色。”


    拓跋宏也有同感,微笑:“今晚的月色倒也不錯。”


    “是啊。”馮潤道:“本來妾還想跟羅嬪多坐一會兒,不想看到白整帶人氣勢洶洶的衝到跟前,口口聲聲說要捉拿情郎。還好今晚月色不錯,白整也沒瞎了狗眼,要不把妾當了羅嬪的情郎,那妾就會無辜的成為棍下鬼,被拋到山裏喂狼狗,再也見不著陛下,得含冤進黃泉了。”


    袁嬪跳了起來,嚷嚷:“明明是羅嬪跟她的情郎在一起的,我明明是親眼看到的——”


    拓跋宏再次打斷袁嬪的話。


    笑問馮潤:“你是女人,怎麽能夠做羅嬪的情郎?”


    馮潤義憤填膺:“妾就想不明白了,妾長得如此花容月貌,嬌媚動人,可為什麽袁嬪誣陷妾,說妾是男人呢?”


    袁嬪又再跳了起來:“大馮貴人娘娘,我明明親眼見到——”


    拓跋宏眉宇輕蹙,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袁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半分怒氣。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令袁嬪心驚膽戰:“你若不想留在覺山寺出家作姑子過下半生的話,就少造謠生事。”


    袁嬪嚇得不敢吱聲了。


    拓跋宏淡淡道:“這次出行,本是一件開心之事,為了不掃太皇太後之興,今晚之事,朕就不追究。這事到此為止,若日後朕聽到有人再提起,那就當心自個兒的舌頭了。”


    袁嬪滿臉慚愧。


    狀沒告成,反惹火上身,可謂是得不償失。


    拓跋宏道:“羅嬪袁嬪,你們都退下吧。”


    羅嬪袁嬪齊齊道:“諾。”兩人離開房間的時候,都回頭朝馮潤看去,羅嬪眼裏全是感激,袁嬪滿眼則是怨恨不忿。


    拓跋宏不動聲色看在眼中。


    待羅嬪袁嬪離開後,馮潤眼珠子轉了一下,打了個嗬欠道:“陛下,妾困了。妾也回房睡覺去。”說完後便要鞋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想拓跋宏叫住了她:“潤兒——”


    馮潤裝了沒有聽到,人已衝到門口。


    拓跋宏忽然右腳一蹬,身子輕盈得宛如一片樹葉,如筋離弦,眨眼的工夫,已飛身到馮潤跟前。


    隨後背手而立,笑吟吟的望著她。嘴角微揚:“潤兒,你也不必急著走,陪朕說幾句話。”


    馮潤為羅嬪造假,心虛得很,哪敢多留?趕緊道:“陛下,妾困了,眼皮快撐不開來了。有什麽話,明兒再說。”又再要鞋底抹油,溜之大吉。


    拓跋宏又再次攔了她。


    輕笑道:“潤兒,你真的是太困的話,那就別走了。在朕房裏,跟朕同睡一張床上。”


    “不行不行!”馮潤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絞盡腦汁找理由:“這是覺山寺,佛教聖地。戒色戒邪戒淫戒嗔戒葷腥,男女不能在這個超凡入聖的地方同睡一床,會對佛祖不敬。”


    拓跋宏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要噴笑的衝動。慢悠悠道:“潤兒,你可聽說過一句話:人若不做虧心事,何懼半夜鬼敲門?”


    馮潤一副委曲相:“妾哪有做虧心事?”


    拓跋宏一挑眉:“沒做虧心事,為什麽心虛?”


    馮潤更是委曲:“妾本來不心虛的,可一進來,就看到周圍透著一股殺氣,加上袁嬪又極會製造氣氛,說話劈哩叭啦的,咄咄逼人,飆出來的唾液沒差點兒把妾淹死。陛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妾這個人最最沒用,最最怕事,最最膽小如鼠,給這麽一嚇,整個人都傻掉,落到別人眼中,就誤解是心虛。”


    拓跋宏道:“你膽小如鼠?這個朕倒看不出來。”


    馮潤巴眨著眼睛,一本正以:“陛下,雖然妾的外貌看上去不膽小如鼠,但實際上,妾的內心很膽小如鼠。”


    拓跋宏忍俊不禁,終於還是笑出聲來。


    邊笑邊道:“潤兒,你耍賴的樣子,倒是挺可愛。”


    馮潤悻悻然。


    隻好不裝了。回到房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什麽話就問吧,妾會老老實實交待。”拓跋宏太聰明,既然瞞不過,索性就不瞞了。剛才拓跋宏放過羅嬪,沒追究下去,證明他不會治羅嬪之罪。


    畢竟,此事傳出去,拓跋宏顏麵有損。


    拓跋宏讓白整現場捉奸,把男子當場亂棍打死,拋到山裏喂狼狗,來個殺人滅口,毀屍滅跡,不外是因為家醜不外傳,不把此事鬧個天下人皆知。


    拓跋宏走過來,坐到馮潤身邊。


    悠悠道:“為什麽要幫羅嬪?”


    馮潤道:“覺得羅嬪挺可憐。”


    拓跋宏眉毛一挑:“可憐?”


    “對,可憐。”馮潤道:“有喜歡的男人,卻無法與他相守,為了家族的利益與榮耀,不得不進宮為嬪妃。困在宮中,得不到寵愛,終身孤獨寂寞,唯能孑然一聲空嗟歎。”


    “潤兒——”拓跋宏皮笑肉不笑,神情挪揄:“你的意思是說,要朕多寵愛寵愛其他嬪妃,讓她們不孤獨寂寞?”


    馮潤瞪他一眼:“妾不是這個意思。”


    拓跋宏伸手摟她,伸手捋了捋她額邊的頭發。“朕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是兔死狐悲而已。”臉色沉靜如水,聲音不慍不火:“這是她的命!不管願意不願意,也由不得她作主。”


    說的何曾不是?


    哪怕作為九五至尊國君的拓跋宏,很多事兒也是身不由己。


    拓跋宏道:“潤兒,時辰不早了,回房裏睡覺吧。明兒還要早起,陪著皇祖母一起登方山呢。”


    馮潤“嗯”了聲。


    她站了起來,還沒出房間門,拓跋宏又叫住了她:“待會兒見到羅嬪,幫朕轉告一句話:諸如此類之事,不可再。如有再犯,後果自負!”


    馮潤回到自己的房裏,看到羅嬪在那兒。


    心中感歎,拓跋宏真真是料事如神。


    羅嬪見到她,便跪下來了:“多謝姐姐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姐姐出手相救,恐怕——”話還沒說完,就哽咽了起來,淚水漣漣。


    馮潤趕緊扶她起來。


    也沒有轉彎抹角,跟她實話實說:“你也不必謝我。其實我說再多的話也是沒用,關鍵是主上寬宏大度,願意饒了你。要謝,你就應該謝主上。”


    羅嬪嚇得不輕,結結巴巴:“主上他……他……他知道——”


    馮潤道:“能有什麽是瞞得過他的?他隻是不揭穿我的謊話而已。”


    她把剛才拓跋宏讓她轉告的話,一字不漏轉告給羅嬪。羅嬪臉色蒼白,喃喃:“我縱有天大有膽子,也不敢有第二次。”跪下來,再次向馮潤磕頭。“謝過姐姐為我圓謊。如果沒有姐姐為我說話,主上怎麽輕易饒我?我不是怕死,其實死並不可怕,不過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就是擔心恒哥哥,還是擔心家人受到牽連。”


    窗外,不遠處的菩提樹下的黑影處,有一雙充滿怨毒的漆黑眼睛,正在注視著房內的一切。


    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袁嬪。


    她咬牙,用了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我就知道,是馮潤這賤人搗鬼!害我白白被主上一頓訓!”


    她雖聽不清楚馮潤和羅嬪說些什麽,但看倆人的舉動,也是猜出了大概。


    回到自己的房裏,越想越氣。


    越想越氣。


    忍不住抓了桌子上的一隻鎏金小杯,狠狠地摔到地上。咬牙切齒:“馮潤你這賤人等著,總會有一天,我會讓你對我跪地求饒,到時候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主子——”她的宮婢春曉直聽得心驚膽戰,嚇得跪下了:“千萬不可!”


    “為什麽不可?”羅嬪杏眼圓睜:“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我就不信,我鬥不過那賤人!”


    春曉戰戰兢兢道:“大馮貴人這麽厲害,太皇太後和主上又向著她,跟她鬥,不就是雞蛋砸石頭?”


    “明的鬥不過,我就不會使用陰的?”羅嬪冷笑。


    “主子,你在三思啊。”春曉苦苦哀求:“千萬不要衝動啊。”


    羅嬪抬腳,猛地朝她狠狠她踹去。


    春曉被踹到地上。


    羅嬪指了她鼻子,怒罵:“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小蹄子,反了是不是?你要弄清楚,到底誰是你的主子?如此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你再敢說一句讓我不中聽的話,我不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我就不姓羅!”


    春曉一個勁的磕頭,不敢再多說話。


    窗外的夜色,愈發幽深。


    黑暗就像巨大的黑洞,吞噬著陰暗角落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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