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的眾嬪妃也各展才華。


    林夫人雖然大著肚子,也彈奏一曲七弦琴;曹嬪身穿輕紗彩裙,打扮得華麗耀眼,來一段長袖舞;袁嬪一展歌喉,邊舞邊唱,驚豔全場;羅嬪擊小鼓,纖纖玉手敲出,節奏鏗鏘,活潑輕快,別具韻味,令人回腸蕩氣。


    就是馮姍,也羞羞答答彈箏一曲。


    高貴人的舞最美妙精彩。


    一襲鮮豔耀眼的紅色繁花抹胸,外披同樣紅色的薄紗。身姿婀娜,舞態飄忽步步生蓮花,在悠揚悅耳的樂曲中,衣決飄飄,水袖翻飛,抬腕低眉,纖足輕點,如花間飛舞的紅蝴蝶。


    眾人掌聲四起,驚讚之聲不絕於耳。


    馮潤沒什麽才藝。


    既不會繡荷包納鞋底,又不會吟詩作賦描畫丹青,更不會彈奏樂器,不會跳舞,偶爾唱上一首歌,也是鬼哭狼嚎,唱得撕雲裂帛。


    既然眾人都作了才藝表演,馮潤自是不能掃大家的興。


    嘻嘻一笑:“我給大家從頭到尾背一遍《女誡》吧。”


    多虧了前段時間拓跋宏的罰跪罰抄,唯一的收益,就是能夠把一千多字的《女誡》從頭背到尾。


    聲情並茂,琅琅洋洋盈耳:“……三者苟失之,何名稱之可聞,黜辱之可遠哉……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也……勿得違戾是非,爭分曲直。此則所謂曲從矣……斯乃榮辱之本,而顯否之基也。可不慎哉……”


    拓跋宏幾乎沒要噴笑出聲來。


    人挺聰明,懂得舉一反三,真真是孺子可教也。


    太皇太後極滿意。


    作為一個女子,她太過彪悍,做不到三從四德,但並不妨礙她要求別的女子三從四德。


    當下微笑道:“《女誡》是東漢班昭寫作的一篇教導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書,三百多年來,是所有讀書女子的啟蒙之書,處世的寶典。”頓了頓,又再道:“大馮貴人如此熟讀經禮孝義,以《女誡》為心中神典,習禮法效賢德,哀家心感欣慰,可謂是喜悅之情,難以言表。”


    這純粹是瞎貓撞上死老鼠。


    馮潤心中得意。


    嘴上卻謙虛,恭恭敬敬道:“太皇太後過獎了。妾隻是遵從太後的教導,勤勤懇懇學習經禮孝義,不敢懈怠。”


    拓跋宏正捧著杯子,喝著奶酪。聽到馮潤這話,無法再淡定下去,“撲”的一聲,嘴裏一奶酪噴了出來。


    旁邊的人嚇壞了,齊齊叫:“陛下——”


    拓跋宏擺手,意思說不礙事。


    白整趕緊捧上清水:“陛下,清清嗓子。”拓跋宏接過,喝了一口。眾人心中迷惑,一向沉著冷靜,崩於泰山前不露聲色的拓跋宏,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的失態?——當然,誰都有賊心驚詫沒賊膽問原因。


    拓跋羽觀察入微。


    了然於胸。當下斜著眼睛,鬼鬼祟祟朝馮潤看過去,擠眉弄眼。那表情,挪喻十足。


    馮潤心虛。眼觀鼻,鼻觀心,既沒看拓跋宏,也沒瞅拓跋羽,而是特恭特虔誠地望向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將他們的神情盡收於眼底。


    不動聲色。


    沉吟了一下。笑著:“大馮貴人,念在你如此勤勤懇懇學習經禮孝義的份上,哀家就打賞一樣東西給你吧。”又再道:“前些日子,高麗王派使者來朝見,進貢了一批禮品,貢物中,有一件狐皮子鬥篷,哀家就打賞給你吧。過些日子天氣冷了,就用得上了。”


    馮潤跪下來謝恩:“妾謝太皇太後恩典。”


    宴席散後,馮潤回到汀蘭宮沒多久,太皇太後就差人送來了狐皮子鬥篷。


    雙蒙捧起狐皮子鬥篷來看。


    “按理說,狐皮子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件。但太皇太後打賞給主子的這件狐皮子鬥篷,狐皮子是通體的白色,一絲雜色也沒有,雖說不上是獨一無二,卻是不易尋著,挺是珍貴。”他喜滋滋道:“可見,太皇太後對主子極是厚愛,與別人大不同。”


    馮潤嗤之以鼻。


    厚愛?不外是誘惑她人心,還有做給別人看的道具。


    誰知道太皇太後的用意是什麽!馮潤猜不透,索性不猜,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


    一夜無夢。


    翌日醒來,馮潤腦海裏,忽然有一個整蠱高貴人的法子。


    馮潤沒否認,她是一個心胸狹窄小氣巴唧的人,沒有寬宏大量的胸懷原諒一個無故對她惡言相對人之心。


    不是說,忘恩負義是小人,有仇不報非君子嗎?


    她就是要做君子!


    她就是有仇必報,那又怎麽著?誰讓高貴人這麽不自量力,偏偏拿一顆鵪鶉蛋往她的巨石上撞,活該她頭破血流。


    馮潤讓落依找來王安,對他道:“你去跟高貴人說,說太皇太後賞給我的狐皮子鬥篷我很喜歡,一個晚上都穿著,挺得瑟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你再跟高貴人說,說我罵高貴人是什麽東西,在我眼中什麽也不是,不過是上不了台麵的高句麗婢,哪像我,出身於顯赫之家,才配穿上這麽雍容華貴的狐皮子鬥篷,而高句麗婢,哪怕是白日作夢,一輩子也夢不到穿上。”


    王安不敢問為什麽。


    一迭聲道:“是,主子。”


    三天之後,馮潤讓雙蒙到宣光殿去偷偷打聽,拓跋宏有沒有答應高貴人,給她做一件白色狐皮子鬥篷?


    雙蒙很快回來了。


    拓跋宏還真答應高貴人,給她做一件白色狐皮子鬥篷,還答應了高貴人,白色狐皮子鬥篷要跟太皇太後賞給馮潤那件一模一樣。


    雙蒙說,辦這事的,是雙二。


    馮潤罰跪罰抄結束後,雙二回到宣光殿。不知為什麽,就得不到拓跋宏重用了,另外一個叫白整的內監,替代了雙二。


    此時的雙二,在宣光殿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找人做衣服,不外是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是小內監的職責。如今落到雙二頭上,不知道是雙二不受拓跋宏待見,抑或,為高貴人做白色狐皮子鬥篷,在拓跋宏心中,是件事關重大之事?


    “主子——”雙蒙忐忑不安:“前些日子你被罰跪罰抄跟雙二弄虛作假之事,是不是被主上知道了?”


    “不可能吧?”馮潤也疑惑。


    她罰跪罰抄是在大廳內,當時除了雙二,還有雙蒙,加上落依秋兒,別的人都不準靠近大廳,按理說,拓跋宏不可能知道此事。


    難不成,拓跋宏有通天眼順風耳不成?


    如果拓跋宏知道此事,會不聞不管?


    不過也難說,拓跋宏是個心機男。做事出人意料,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誰知他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藥?


    馮潤心中也忐忑。


    整蠱高貴人的事兒,拓跋宏是否看出了端疑?


    不得而知。


    但既然拉開了弓,馮潤就沒想把箭扯回頭。管他呢,如果前怕老虎後怕狼,永遠做不成事兒。大不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夜幕來臨。白整出現在汀蘭宮裏,朗聲道:“主上有旨,讓大馮貴人今晚到宣光殿侍寢。”


    馮潤戰戰兢兢去了宣光殿。


    拓跋宏在寢宮裏,且躺在上床,身上蓋著被子。見到馮潤進來,略略側了身子,目光炯炯望向她。


    馮潤心慌意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上床?


    抑或,不上?


    拓跋宏也不說話,隻是看她。


    這使馮潤更是手足無措。咬了咬牙,終於鬥膽道:“呃,妾……妾那個,那個睡地上角落去。”


    拓跋宏麵無表情,慢條斯理道:“你要睡地上角落也可以,但自明天起,禁足在寢宮一個月,每天用鮮卑文和漢文各抄一遍太皇太後寫的《勸戒歌》。”


    馮潤愣愣的看著他。


    竟然傻不拉嘰問:“不用罰跪?”


    “冬天已來臨。天寒地凍的,罰跪就免了。”拓跋宏道:“不過你願意罰跪的話,朕也隨你。”


    馮潤想了想,又再鬥膽道:“如果……呃,妾說如果,如果妾抗旨的話,會受什麽懲罰?放刑?”


    拓跋宏微微眯起眼睛,蹙眉:“你就這麽想被懲罰放刑?”淡淡的嗓音,有著許些顫動,臉色莫名有些陰沉,仿佛壓抑著怒火。


    馮潤不答。


    隻是巴眨著眼睛。


    拓跋宏臉色很快回複雲淡風輕。淡淡道:“你想放刑也可以,但聯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馮潤趕緊問。


    “上朕的床,陪寢一百次。”拓跋宏皮笑肉不笑,不緊不慢道:“之後朕滿足你,讓你出宮。”


    馮潤差點兒站立不穩要摔到地上去。張大嘴巴,不可置信,結結巴巴問:“陪……陪寢,一……一百次?”


    “對。”拓跋宏道:“陪寢一百次。”


    陪寢一百次,孩兒都能生出好幾打來了,坑人也不帶這樣坑的。“妾還是乖乖禁足在寢宮一個月,每天用鮮卑文和漢文各抄一遍太皇太後寫的《勸戒歌》好了。”馮潤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拓跋宏道:“隨你。”


    不再理會馮潤,閉上眼睛睡覺。他身上蓋了一床被子,另外一床被子整整齊齊的疊在床一邊。


    馮潤表情很淡定,內心很崩潰。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拿出了視死如歸的勇氣,去抱了另外一床被子,到南麵角落的地麵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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