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目睽睽之中,彭城公主灰敗著臉走到馮潤跟前。把頭垂得很低,極屈辱道:“二小姐,對不起,剛才本公主冒犯了你,請你原諒。”


    一場嚇了個屁滾尿滾差點兒連小命都沒了的擊鞠驚魂,就換來了這麽一句不鹹不淡不痛不癢的話,馮潤不是不覺得憋屈的。


    有心刁難。


    “三妹,公主殿下說些什麽來著?我聽不清楚。”馮潤歪頭,故作一臉困惑問馮姍:“到底是我的耳朵有問題,抑或,是她說話聲音跟蚊子似的?”說的時候,暗中伸手擰了馮姍一下。


    馮姍隻是老實,沒笨到家。也惱彭城公主剛才的行為,於是很識相地配合馮潤,搖頭道:“二姐,我也聽不清楚公主殿下說些什麽。”


    彭城公主恨得牙癢癢的,卻無奈。隻得抬高聲音,把剛才說的話重複一次:“二小姐,對不起,剛才本公主冒犯了你,請你原諒。”


    馮潤斜了眼睛看她。


    繼續刁難:“公主殿下,我又不是聾子,你用得著說得這麽大聲嗎?”哼了一聲,又再道:“既然你誠心跟我賠禮道歉,就得有賠禮道歉的樣子!別說得咬牙切齒跟吵架似的好不好?”


    彭城公主氣得肺都險些炸開來。


    一雙眼睛怒火亂焚。


    終忍無可忍:“二小姐,你別得寸進尺!”


    馮潤裝腔作勢地吸了一口冷氣。“我……我哪裏有得寸進尺了?難道,我說錯了些什麽?”為了達到被驚嚇的逼真效果,還大驚失色地往後退了兩步。弱弱地道:“公主殿下,你杏眼圓瞪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樣子,好……好可怕!”


    彭城公主再次氣了個七竅生煙。


    “公主殿下,你不想向我賠禮道歉就算了。畢竟你身份高貴,堂堂的公主,向我賠禮道歉多沒麵子呀是不是?”馮潤端起一副善解人意的嘴臉,煞有介事那樣道:“公主殿下,要不你央求主上,再讓你選擇一次?不要選一了,選二,或是選三,可好?”


    拓跋宏眸華淡淡的望向她們。


    也沒說話。


    眾人見他如此,也不敢造次。


    彭城公主僵在那兒,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隻得識事務者為俊傑,聲音不敢過高,也不敢過低,重複剛才的話:“二小姐,對不起,剛才本公主冒犯了你,請你原諒。”此時此刻,她的自尊百孔千瘡,血肉模糊。


    馮潤一口惡氣也出得七七八八。


    嘻嘻笑:“好吧,彭城公主,我原諒你!”


    兩人一笑泯恩仇是不可能的了。馮潤要求不高,隻求日後相見,彭城公主能收斂點,不要老是暗地裏給她使絆子。


    皇家女就了不起啊?


    說白了,彭城公主不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兒,在眾多殿下公主當中,最不得太皇太後歡心的那個。在太皇太後眼裏,她什麽東西也不是。


    拽什麽拽!


    馮潤明目張膽的,露出了一副奸計得逞後的得意嘴臉。


    嘿嘿,她今天的所作所為落到拓跋宏眼中,肯定差評。她敢肯定,拓跋宏對她的厭惡感,自是更上一層樓。


    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到時候進宮做拓跋宏嬪妃的,會是馮姍而不是她。這也沒什麽不好,馮姍對拓跋宏憧憬加崇拜,進宮,也正是馮姍所希望的。


    這是各取所需,無可厚非。


    馮潤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沒過多久,太皇太後一道懿旨到馮府,讓馮潤和馮姍三天之後進宮,冊封為拓跋宏的貴人。


    如晴天霹靂,馮潤整個人完全傻了。


    想不到太皇太後來這麽一招,原本馮潤以為是二選一,不料到頭來卻是一箭雙雕。說實話,馮潤對拓跋宏這麽一個嚴肅古板不苟言笑深沉得可怕的小老翁,無法產生幻想來。


    一句話:她不愛他!


    可是愛或不愛,她都得進宮去,成為他的嬪妃。


    最開心的,莫過常姨娘。


    手舞足蹈地在馮潤耳際旁嘮嘮叨叨:“哈哈潤兒,這下可好了,終於如我所願,你能進宮去了。太皇太後到底是從我們馮府走出去的金鳳凰,懂得照顧娘家侄女,你和三小姐一進宮,就貴為貴人。要知道,嬪妃中,品階最高的是昭儀,其次是貴人,然後是夫人,再到嬪——如今主上還沒冊封皇後,也沒有昭儀,你和三小姐進宮後,目前身份地位是最高的。娘敢肯定,到時候皇後就在你們兩人當中挑選。潤兒你比三小姐美貌,比三小姐聰明,你一定要爭氣哇,爭取登上皇後寶座,為六宮之主,讓娘和夙兒都能沾光,跟著一起威風威風。”


    “娘——”馮潤給她撲冷水,哭喪著臉問:“如果我抗旨拒婚不進宮,會是什麽後果?”


    常姨娘回答得飛快:“砍頭。”


    “還有呢?”馮潤又再哭喪著臉問。


    “株連九族。”常姨娘又再飛快回答。


    株連九族個屁!別家馮潤不敢說,但馮府……太皇太後舍得讓馮家滅族?就算舍得,也狠不下心來,要不到時候她百年歸西了,在地府裏遇到馮家列祖列宗,何以麵對?


    至於砍頭……馮潤想:假如她真的抗旨拒婚不進宮,太皇太後是不是會真的把她的人頭砍下來?


    會不會?


    會不會呢?


    “潤兒——”常姨娘雙眼如銅鈴似的瞪她,心驚膽跳問:“你……你不會腦子被驢踢壞了,要抗旨拒婚不進宮吧?”


    馮潤無精打采道:“我就是有賊心,也沒那個賊膽。”


    常姨娘長長籲了一口氣。“你沒有賊膽就好!沒有賊膽就好!”眉開眼笑,從來沒有過的溫聲細語:“潤兒,你肚子餓不餓?我叫廚房的下人煮些東西來給你吃。哎,三天之後你就要進宮去了,你太瘦,得多吃點,養得白白肥肥的,這樣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主上見了笑逐顏開。”


    她屁顛屁顛地去了。


    沒一會兒後馮夙鬼頭鬼腦的溜到房裏來。


    “二姐——”他朝馮潤湊近來,一臉神秘:“你猜猜看,我剛才在茶樓見到誰?”


    還用猜?馮潤想也沒想便答:“高飛?”


    “咦?”馮夙張大嘴巴:“你怎麽知道?”


    馮潤喃喃:“他還在平城沒回定州?”


    馮夙嘴巴張得更大:“二姐,原來你跟高公子見過麵了?”見馮潤不答,他撓撓頭,嬉笑道:“剛才他見到我,一口一個國舅爺國舅爺的叫。嘿嘿,高公子真是神通廣大,什麽消息也瞞不過他。”


    馮潤心情不好,懶跟馮夙這小子廢話。


    趕他出去:“滾滾滾,別在這兒煩我!再煩,就把你綁到草船上借箭去。”


    把馮夙推出門去。


    “怦”一聲用力關上門。


    馮夙一陣慘叫。“哎喲,我的鼻子!門砸在我的鼻子上,好疼!”他在門外哇哇直叫:“二姐,你幹嘛啊你!好好的生什麽氣?對了二姐,你要箭二嘛?不是就箭嘛,你要多少盡管說,我給你找!幹嘛要把我綁到草船上借?”


    馮潤不理他。


    抱著自己,隻忙著悲痛欲絕。


    心中不是沒有怨恨的。拓跋宏那家夥,也太不厚道了,明明自己宮中嬪妃成群,閉上眼睛隨便抓上一個,都是能把幾條魚沉死幾隻雁掉下來的國色天香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讓馮姍進宮不算,還拉上她墊背。


    這不是坑她麽?


    後宮是什麽地方她清楚得很。


    生活在那兒的女人整日就困在像籠牢一樣巴掌大的地方,吃飽飯給撐著無所事事,不是爭風吃醋,就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連空氣都彌漫著劍拔弩張血肉橫飛的味兒。


    搞不好隨時有人頭落地的可能。壓根兒就是在刀尖上過日子,把腦袋拴在裙頭上行走的人生。


    夜裏馮潤睡不著,躺在床上長籲短歎。


    忽然聽到有人道:“潤兒——”


    馮潤嚇了一跳,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高飛。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吊兒郎當的站在床口,衝著她笑得一臉燦爛。


    馮潤沒好氣:“你什麽時候化身為采花大盜了?真是的,半夜三更有覺不睡,鬼鬼祟祟跑到未出閣的小姐閨房,到底想幹嘛?”


    “想采你這朵花唄,還能幹嘛!”高飛沒一點正經。


    馮潤白了他一眼。


    “潤兒——”高飛嬉皮笑臉問:“聽說你準備要進宮做貴人娘娘,吃香的喝辣的去,理應開開心心才是,怎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馮潤無精打采:“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高飛極誇張地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極誇張地道:“我明白了,你這是舍不得我?說得也是,放眼整個天下,有哪一位男子比得上我如此風流倜儻如此貌美如花?”


    馮潤又再白他一眼。


    高飛回她一個燦爛如花般笑臉。


    他坐在床頭,蹺起二郎腿。媚眼如絲般看馮潤,一邊極力遊說:“潤兒,不是我損你,而是我實話實說,你不適合生存在宮中。要知道生活在那兒的女人,要充滿戰鬥力,不但要跟其他女人鬥智鬥勇鬥力,玩貓和老鼠的遊戲,還要——”


    高飛忽然住嘴。


    一臉邪惡望向馮潤,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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