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七在踏入仙器閣的瞬間,如六醜一樣,也陷入了一片虛空之中。


    六醜不見了,她眼前一片霧茫茫,什麽也看不清楚。


    “六兒?”心下有幾分驚慌,聞人七快走了幾步,大聲呼喚著六醜的名字,聲音一圈圈傳出去,絲毫沒有回應,她連回聲都聽不見。


    聞人七想到了六醜口中所說的,仙器閣中有令人致幻的寶器。


    不會這麽點背吧?聞人七心想。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但眼前還是一片白茫茫。看來用疼痛喚醒自己不管用,聞人七托住下巴,開始苦苦思索如何從幻境走出去。


    可她思來想去,腦中皆是一片混沌。


    “不是說會致幻嗎?”終於想明白的聞人七一手握拳擊在掌心上,“怎麽什麽幻象都沒有?這要我怎麽破除?”


    仿佛是在回應聞人七一般,她話音剛落,虛空之中便傳來啪嗒啪嗒的滴水聲。


    聞人七朝著聲音的來源慢慢移過去,隻見一個身著青藍長衫的人正在不遠處背對著她站著。


    那人長發披肩,手持長劍,渾身上下像是被水澆透了一般,濕淋淋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水跡順著泛著青黑光芒的劍刃滴下,啪嗒一聲掉落,已經在腳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


    這樣子,好似剛從水裏爬出來的水鬼……


    聞人七咽口唾沫,試探性的開口:“你好……”


    那人沒有回應,依然靜靜地站在原地。


    聞人七又走近了幾步。


    忽然一陣強風刮過,虛空中騰起一片濃霧,將前方的景象遮擋了個嚴嚴實實,聞人七下意識抬手遮擋住臉,待風靜止,才緩緩放下。


    “啊!”


    身著青藍衫子的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漆黑的長發正貼著她的鼻尖,聞人七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幾步。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心裏莫名有幾分害怕的聞人七雙手捂住眼睛。但轉念一想,幻象都是假的有什麽可怕的,又把手拿了下來。


    “……爹?”


    那青藍長衫的人麵色慘白,狹長的眸子緊緊眯著,盡管看起來十分年輕不過是二十幾歲的樣子,但聞人七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的父親聞人翰。


    “這個幻象是呈現的過去的事情?”聞人七心中有了幾分計較,她細細打量著年輕的聞人翰,企圖從這渾身濕淋淋的年青人身上看出些什麽。


    幻象中忽然炸開一個響雷,驚了聞人七一跳。緊接著細密的雨滴從高空中砸下,聞人翰一動不動的站在雨簾中,任憑雨水澆落在身上,仿佛沒有感知到漫天的雨一般。


    有個粉色衣衫的女子漸漸自幻象中出現,她撐著一把紅傘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被大雨澆得通透的聞人翰。


    那女子帶著麵紗,聞人七看不清她的樣子。


    隻見她一步步走近聞人翰,將傘撐在了聞人翰頭頂。


    “不要再等了。”女子輕聲開口,“沒有任何希望的。”


    聞人翰緩緩抬起頭,已經被凍得發白的唇微微顫抖著。


    “我不會放棄……”他垂首,舒張開緊握的拳頭,看著上麵繁複的紋路嘶啞開口,“她不會就這樣輕易離開我的,我不相信……”


    女子搖頭歎息,她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送到聞人翰眼前。


    聞人翰神情一怔,將玉佩搶到手中,轉身朝女子質問:“這個怎麽會跑到你手上?”


    “這是她親手交於我的。”女子解釋道,“她說,要你娶一個真心愛你的人,莫要學她一樣辜負真心人。”


    聞人翰唇微顫幾下,握著玉佩手緊緊攥起。


    他突然輕嘲一笑,眼簾垂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嗬,你們江湖人都是這般寡情嗎?”


    “江湖人最看重情義二字。”


    聞人翰睜眼幾近瘋狂的看著女子:“最看重情義?”他死死攥著手中的玉佩,似要將那物捏碎一般,“既是如此你便讓她來見我!我倒是要好好問一問,將我拉進這攤渾水的是她,一聲不吭決然而去的也是她!她到底將我置於何地!”


    聞人七有些困惑,她是誰?為何父親如此執著?聽話中意思,這她該是個江湖女子,不出意外說不定是父親的心上人。可母親不是出身貧困人家嗎?什麽時候變成江湖人了?還是說,這是父親認識母親之前的事情?


    覺得好似發現什麽了不得事情的聞人七有點牙疼,本來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小弟就已經讓她很頭疼了,她思索了許久才決定原諒父親的不解釋不回答,現在又多出一個前情人……聞人七撇撇嘴,她眯起雙眸細細觀察那幻象中兩人的互動,心中忽然騰起一個想法。


    若這幻象是假的呢?


    既然是傳說可致人幻覺的寶器,說不定就有探聽凡人心中所思進而化出幻象的法術。父親的事一直是藏在聞人七心中的一個結,雖說她待聞人不予如親弟一般,從不曾將不滿發泄在年幼的孩子身上,但多年以來她一直希望父親能給她一個解釋。


    ……私生子……


    這個念頭是聞人七最不願接受的一個答案,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父親背叛了母親的事實,而這個幻象很顯然在往這上麵引著,所以才搞出一個父親的前情人……


    聞人七笑了,她站得久了腿有些發麻,幹脆盤腿坐下,托著下巴像是在看戲一樣看著幻象中還在爭執的兩人。


    這幻象仿佛也看透了聞人七現在的心思,忽的一陣輕風吹過,那幻象卷作一團雲煙,瞬間消散。


    “消失了?”


    看來猜對了呢。


    聞人七起身,在虛無的空間裏東張西望,想看看這幻象還能變出什麽。


    忽而一陣飄渺的樂聲傳來,一卷紅紗自聞人七不遠的地方自上而下垂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指撚著紅紗緩緩撩開,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出現在聞人七眼前。


    “這是……”聞人七努力想了想,卻始終想不起這個看起來頗為麵熟的嬌美女子是誰。


    那女子裸腳露臂,穿著一襲半透明的紅裙,繞著那垂散著的紅紗搖曳而起,舞姿婀娜,白璧如玉,仿佛從天而降的仙子。


    聞人七看不出所以然,又想不起那紅裙女子到底是誰,隻好暫不作聲,欣賞那女子優美的舞蹈。


    色彩自女子踏出的玉足蔓延,鑲染著寶石般碎花的翠色草地如潑墨般瞬間蔓延至整個虛無空間,蒼穹湛藍低垂,飛鳥流鶯歡叫,那紅紗泛著金色的祥光像是從天際垂落,舞姿綽約的紅裙女子垂眸抬臂,將動作定格,又一寸寸舒展,輕盈起舞。


    聞人七畢竟是凡人,哪曾見過幻象中如仙界的美景,即便心中一直在重複低念這是假的虛幻的並非真實,還是看呆了。


    一陣鼓掌聲驚醒了沉迷在女子舞姿中的聞人七,她聞聲望去,隻見在離女子起舞不多遠的地方有一棵樹蓋蔭蔭的參天古槐,由一個月牙長衫的男子正依靠在樹幹上,滿麵溫柔笑意的看著起舞的女子。


    “河神大人?”一眼就認出那長衫款款的俊美男子正是現下已經失憶的洛白,聞人七不由得低叫一聲,向前走了兩步又頓下。


    她心中默念這是幻象……卻又忍不住朝著洛白望去。


    沒想到她與河神大人剛剛互通心意,這幻象就拿洛大哥作文章,聞人七撇著嘴暗中嘀咕。盡管心中已做了準備對這幻象不可相信,但當看到那紅裙逶迤的嬌美女子停了舞姿,朝著洛白走過去時,還是不免有些不快。


    聞人七也走了過去,伸手戳戳幻象中洛白的臉:“你可不能做對不起我的事情哦,就算是幻象中也不行!”


    幻象中的洛白自然聽不到聞人七的話,他笑盈盈的看著正緩步走來的美嬌娘,大咧咧的敞開懷抱,大有抱得美人歸的意思。


    鼻頭聳起的聞人七對著洛白一頓狂扇,她挽挽衣袖想要看看這兩人能做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值得幻象大作文章,將她困在這虛無空間裏。


    “你真美。”在美嬌娘距離洛白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洛白長臂一攬將其擁入懷中。


    女子嬌聲一笑,柔荑握拳捶在洛白胸口。


    洛白將女子手握住,送到唇邊輕輕一吻:“美得不像一個人。”


    “不像人,那像什麽?”女子揚起秀美的臉蛋,豐盈的唇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像是……”洛白低首貼在女子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妖精……”


    女子又是一陣咯咯嬌笑,她抽回洛白輕握在懷的手,紅紗衣袖在洛白臉上輕輕拂過。


    “那如果我說我就妖精……你還愛我麽?”


    洛白輕笑,他強行抓住女子的手,往身側一帶。


    “我若說不愛呢?鯉魚精。”


    女子眯起雙眸,大力揮袖想要掙開洛白的手,不想卻被洛白越攥越緊。


    淡藍色的光芒自洛白握住女子手腕的地方泛起,女子臉現猙獰之色,她咬牙欲掙脫,但洛白的手仿佛鉗子一般緊緊拷著她的手腕。藍光愈來愈盛,甚至帶出電閃之意,開始吱吱啦啦作響。


    女子嘶吼一聲,一掌拍向洛白胸膛,洛白側身躲過,握住女子另一隻手腕的手依然未鬆,那藍光已經開始向女子小臂蔓延。


    女子眼中泛出一陣黑氣,原本微抿的唇角開始朝著兩側臉龐撕裂開來,露出陰森的白獠。兩鬢長出魚鰭一樣的紅色鱗片,一直蔓延到頸部,耳朵拉長,秀麗的長發張牙舞爪,變成一根根滑膩的長須。


    聞人七咽口唾沫,這女的敢情是個妖精,怪不得美成那樣。


    鯉魚精的長須在空中狂舞,見掙脫不開洛白緊鉗一般的手,口中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吼叫,她用力一甩頭,數根長須齊刷刷直奔洛白的而去,嚇得聞人七驚呼一聲河神大人小心!早已做好準備的洛白身手敏捷,身子微微一動閃過長須,另一隻手順勢將那數根長須纏繞在臂端,手掌開始泛起閃著電流的盈盈藍光,瞬間燙得那鯉魚精一陣慘叫。


    聞人七拍掌歡呼,她家洛白果然是除魔高手!


    “本仙已棲息此地多年。”那鯉魚精見逃脫不得,武行不通隻好開口,“你若也看中了這鍾靈毓秀的寶地,本仙讓你一步便是,閣下何必以武論之!”


    洛白挑起半邊眉毛:“本仙?你是個仙子?”


    “難不成你以為是什麽?”自稱仙子的紅裙女子跳腳。


    “你不就是條鯉魚精嗎?”洛白鬆了女子的手腕,但依然緊攥著對方長須不放,隻是藍光漸消。


    見溝通交流起了作用,紅衣女子趕忙積極回應:“傷人的才是妖精,我在此修行數十載,從未做過傷天害人之事,算不得妖精。”


    “所以你就自封自己是仙子?”見鯉魚精垂頭說是,洛白不免有些好笑,“這仙資可不是自封得來的。”


    神界九重天,大大小小的神仙枚不勝數,除卻哪些靈氣所化的靈獸,無一不是在人界積累了萬千香火供奉而起的神位,哪能自封呢?


    自封……


    剛剛獲封神位的洛白鬆開了鯉魚精的長須,他摸摸下巴,腦中漸漸浮現起一個自認為蠻不錯的想法。


    得了自由的鯉魚精也沒了方才張牙舞爪的模樣,眼前俊美的男子兩三招就製住了自己,顯然不止是比自己高了一兩個層級,她若是想跑估計也會被抓回來,不若好言相待,隻要他別把自己從老窩中趕走,這深山老林靈氣頗盛,分他一半地方又何妨?


    這樣想著鯉魚精又化回了方才美嬌娘的樣子,一步一挪的靠近還在沉思的洛白。


    “不知……不知閣下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洛白指指天,又指指地。


    鯉魚精不解,露出一臉困惑。


    妖精果然隻是妖精,理解不了這其中的奧義,洛白隻好解釋:“我從九天而來,現下正遊覽千山,居無定所。”


    九天?鯉魚精上下打量了洛白幾眼,又揉揉方才被洛白法術激得十分痛的手腕,難不成眼前的這個真是神仙?


    “你不信?”洛白挑眉,他看起來這麽不像神仙嗎?


    “信信信!”鯉魚精連連說是,管他真神仙假神仙,反正她打不過他。


    “我且問你,此處為何地?”洛白端起架子。


    “回上仙的話,這裏是萬埃山。”鯉魚精老老實實回答。


    萬埃山?聞人七有些驚訝,她記得他們村子所在的大山就叫萬埃山。


    聞人七又細細看了那鯉魚精幾眼,腦中恍然閃過一道人影,她想起來了!


    在她威逼利誘河神神識二號送自己去見河神大人的時候,他曾經化出一番幻象,眼前的這紅群女子不正是那幻象中的跳舞的女子嗎?當時還有一尾會說話的紅鯉責罵他……說什麽河神大人都不敢讓她跳舞什麽的……


    這個鯉魚精就是那條會說話的紅鯉?


    對號入座的聞人七簇起眉心,這是挑動她父親那根弦失敗又拿河神大人出來做文章嗎?這幻象就不能玩點新鮮的?老拿過去說什麽事,有本事,你現出個未來看看呀!


    聞人七還在心中吐槽著,眼前已是換了一副景象。


    依舊是藍天白雲綠地碧水,還是那棵直聳入天的老樹,一身白衫的洛白長發披肩,正背倚大樹翻看著手中書籍,不時輕念出聲,或而眼露困色或而挑眉輕笑,看起來十分閑適。


    聞人七正打算湊過去瞧瞧河神大人在看什麽書竟看得如此入迷,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


    粉煙飄過,一身晶亮紅裙額懸碧石的鯉魚精出現在不遠處。


    她唇角噙著笑意,輕飄飄的來到洛白身側,俯身一跪,半個身子便依偎在了洛白身上。


    洛白也沒有躲,反而張開半支手臂將鯉魚精擁入懷中,目光一動不動,還是盯著手中的書認真看著。


    聞人七眯起眼睛,這兩人,啊不,應該是一仙一妖,倒是親密的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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