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隊告訴蘇楨,他們是晚上七點接到孟村鎮的報案來的,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名叫朱仙芝,24歲,鹹陽人,今天是她的婚期。下午婆家把她從鹹陽接過來後,朱仙芝就說暈車,一個人呆在新房裏睡覺。等她丈夫操持完婚宴後,發現朱仙芝已經死在新房裏。


    “是猝死嗎?”蘇楨問道。


    劉隊搖頭不說話,一旁的曾奇低聲道:“報案說朱仙芝是用魚鉤上吊自殺了,不過我們也剛到,目前情形不清楚。”


    “什麽?”蘇楨駭了一跳,魚鉤上吊自殺聞所未聞,魚線那麽細,而且魚鉤那麽小,怎麽可能吊得死一個成年人呢。


    公路對麵是一幢仿歐式的三層小洋樓,牆麵嶄新,似乎是剛粉刷過,門窗各貼著大紅喜字,看來這就是朱仙芝的婆家了。小洋樓外麵聚集著許多人,大家在竊竊私語,蘇楨側耳細聽大多是在議論朱仙芝詭異的死亡。


    小洋樓裏人數也不少,其中有幾人大聲說話,麵紅耳赤,神情氣憤,卻原來是朱仙芝的親屬在吵架。


    “還我閨女,好好的一個女兒今天剛過門,就被你們弄死了。”


    “親家,你可不能血口噴人,仙芝她是自殺。”


    “我女兒為什麽要自殺,就算她要自殺為什麽要選擇出嫁的日子自殺,你們到底對我女兒做了什麽。”


    朱仙芝的母親傷心欲絕,說話越來越凶狠,揮拳摩掌,幾個老年人趕緊在旁邊拉扯勸解。老常頭皺著眉頭,介紹劉隊是縣裏公安局來的刑警支隊大隊長,接到報案特意來調查朱仙芝死亡真相。


    “劉隊長,你一定要還我女兒一個公道。”朱母抓住劉隊的手雙膝跪地。


    “大姐,你先起來。”劉隊好說歹說才把朱母扶起來,“帶我去看現場。”


    命案現場是三樓的結婚新房,蘇楨站在新房門口頓感一股涼意,刺得皮膚不禁起了雞皮疙瘩。她打量這間新房,房間挺大,牆麵整潔幹淨,安裝著一台74吋超大屏幕的液晶電視機。天花板四周懸掛著大紅花球,靠牆擺放兩套紅木衣櫃和一套折疊的真皮沙發。


    僅新房的布置就能看出夫家結婚的誠意,那這樣朱仙芝有什麽理由自殺呢,而且還是用那樣奇怪的方式。


    此時的朱仙芝躺在新床上,從頭至腳用紅色的被褥覆蓋,老常頭瞧見緊皺的眉頭鎖得更深了。劉隊轉頭向蘇楨努嘴,蘇楨會意立即掩上房門。


    劉隊揭去被褥,呈現眾人麵前的是一張精致妝容的臉,彎彎的柳葉眉,鼻梁高挺,豐潤的嘴唇,神色安詳,死亡並沒有破壞她的美麗,仿佛她隻是太困睡著了。劉隊抬起朱仙芝的下頜,朱仙芝的脖頸沒有勒過的痕跡,隻是喉管那裏有個小紅點。


    蘇楨環視屋內,一點銀色的光在防盜窗前晃動,她好奇地走過去,隻見防盜窗上係著一根大約半米長的細尼龍線,線尾則有一隻小魚鉤。


    “劉隊,你看。”


    蘇楨的腦中突然出現一個畫麵,美麗的新娘子朱仙芝站在窗前,將自己喉管掛在魚鉤上,然後蹬掉了腳下的凳子。


    不過這麽細的尼龍線能承受得起朱仙芝的體重嗎?


    由於朱仙芝的家屬一口咬定朱仙芝是被謀殺,劉隊便建議進行屍檢,將朱仙芝的遺體運回藍田縣公安分局法醫實驗室。


    回到吉慶社區已是淩晨兩點,被折騰了一天的蘇楨疲憊不堪,扶著樓梯木扶手上樓,經過四樓時她便低著頭往樓上猛衝,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從樓梯滾下來,直摔得她眼冒金星,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


    雙手摔破了皮,頭也撞在了扶手的柱子上,蘇楨掙紮著剛抬起頭,忽然發現自己坐在了周武藝家門前。


    嗒嗒嗒——


    皮鞋踏在水泥地麵的聲音在寂靜空曠的樓道上響起,震動著蘇楨驚魂未定的耳膜,她下意識地往後躲,用雙手遮住眼睛。那聲音越來越響,蘇楨的心繃得緊緊的,仿佛隻要一觸就會斷裂。


    忽然聲音停止了,蘇楨從兩手的縫隙中覷眼看,樓道上什麽都沒有。也許是樓下有人回來了,她不禁這樣想,雙手撐在牆壁試圖站起。


    嗒——


    響亮短促的聲音清晰得似乎就在蘇楨的身畔,將她那顆根本禁不起任何一碰的內心撞得嘩啦破碎了,她甚至害怕得忘記了喊叫。她轉動著僵硬的脖子,通往五樓的樓梯上,安倍穿著萬素蘭的大紅連衣裙和尖頭皮鞋,眼睛裏透出一股黃綠色的幽光。


    此時蘇楨隻希望自己能暈過去。


    這時門裏傳來陳大爺咳嗽的聲音,蘇楨精神陡地一振,仿佛獲得了無名力量,飛快地爬起向樓下狂奔而去。


    蘇楨一直向前跑,隻想遠遠地躲開這個地方,再也遇不到這些可怕的事情。昏暗的路燈拉扯著她的身影歪歪扭扭,直到她撞倒在一輛自行車前輪下。


    “喂,你沒事吧。”


    清淡的氣息打在蘇楨的臉上,吹動她的發絲,她抬起頭看見一張明淨的麵容,和一雙有著清澈笑意的眼眸,竟然是那個開心理谘詢診所的醫生。“是你啊!你怎麽在半夜在公路上橫衝直撞。”那人也認出了蘇楨。


    蘇楨看著他不說話,突然內心的恐懼化成滿腹的辛酸,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你怎麽哭起來了。”


    蘇楨仍是不說話,事實現在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目前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地哭一場,把心裏所有的恐懼都釋放出來。


    “是我撞疼你了嗎?”他輕聲詢問。


    看見蘇楨隻是哭,他又道:“要怎樣你才肯說話呢?”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反問自己。


    蘇楨擦著麵上的眼淚,咬著嘴唇道:“你以後要免費給我進行心理谘詢才行。”


    他笑起來,眼睛裏的光撲閃,道:“要免費啊!我還要生活哩!不如打個五折如何。”


    “三折。”蘇楨伸出了三根纖長的手指。


    “成交。”


    兩人便在公路當中說話,蘇楨坐在自行車的後坐,無聊地伸手按自行車的鈴鐺,清脆的鈴聲在黑夜中回蕩,讓她暫時忘記了恐懼。


    “大半夜的按什麽鈴,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忽然有人大聲怒罵,接著就是窗子砰地關響的聲音。


    蘇楨對著那男人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很奇怪,雖然和麵前的男人也隻是第二次見麵,但蘇楨莫名地對他有種親切感。不覺天邊已露出一線魚肚白,蘇楨捂嘴打了個哈欠,看著天色道:“不好意思,打擾你這麽長時間,現在我要回去了。”


    “那你快回去吧。”


    蘇楨跳下自行車跑開幾步,像記起什麽回頭道:“我叫蘇楨,你叫什麽名字。”


    “尾聲。”


    “尾生?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的尾生?”


    “是一切要結束的尾聲。”他輕聲說道,眉眼幽深得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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