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繁星靜默,一頭獅子在路上走著。


    這頭獅子的眼睛原本已經喪失了光芒,而此刻,那雙眼睛煥發出專注的光彩。


    離開籠子,它活過來了。夜裏的風吹動它的鬃毛,它甚至看上去不像伊文認為的那麽老邁了。


    伊文走在獅子後麵,他想要走得更快點,但獅子怎麽都不願意跑動。它隻是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西邊走著。一人一獅,沉默地走在星光下,距離城市越來越遠。


    伊文知道西邊有一座人跡罕至的森林,隻要進入那裏,獅子就算自由了。看獅子的狀態,它能在野外養活自己,也許嚴酷的野外生活並不能令獅子「頤養天年」,但它自己也知道,自由永遠比被奴役要好。哪怕自由短暫。


    他們沿著公路往前走著,伊文很想更快些,但沒有更快的辦法,隻能確保腳步不停。


    漆黑的路的前方,他看見有個人影站在那裏。那個身影一步步朝著逃跑的人和獅子走過來,暗淡的紅色光芒照亮了他紅皮膚的臉,以及蠟黃色的眸子。


    安錫的臉上仍帶著那殘忍的微笑,他顯得很興奮,胸腔裏那顆熔岩心髒在搏動的同時綻放紅光,就是那光芒照亮了惡魔王子的臉。安錫的嘴裏冒出了硫磺味的濃煙。純血的深民此刻很興奮。


    「你真的很能等,你知道嗎?」他擋住了自由的路,「我一直在給你機會等你釋放它,結果你足足等了快一個月才動手!」


    這是個陷阱。雖然心中是有所懷疑的,但伊文仍然義無反顧地踏進去了,隻因他隻看到這一個開鎖的方法。而他必須離開這裏。


    這確鑿無疑是個陷阱了——伊文更明白了些。深民是最講契約的,他偷竊了屬於深民的財產,對方有權利討回公道……


    安錫掏出了一個黑色的項圈,代表奴役的項圈。他的馬戲團想永遠擁有一個魔術師。


    「是你自己戴上,還是我幫你?」


    戴著「天穹雷鳥」麵具的伊文·伯恩斯走到了獅子的前麵。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之前避免衝突不過是在半神級麵前降低風險。此刻的局麵既已如此,他沒有理由過於懼怕對方。


    「好吧,又是一個淘氣的……」安錫手上出現了一根鞭子,像是白熱的鋼絲。那鞭子讓獅子低吼,退後了好幾步。反攻界碑從土裏拱了出來,地麵龜裂,硫磺地獄的光芒和濃煙滲出地麵。果然是一位王子。


    伊文則舉起了手。晉升king級之後,他還沒有好好地打過一場。他對於此刻自己的對手是個半神級,竟感到有些愉快。


    哪怕隕落在這裏,他也要讓雷電響徹此方天地。


    濃雲開始在頭頂聚集。


    ·


    月光來到了自己家門口。他直接將靈質滲入鎖孔,鎖的內在構造跟自家的一模一樣。他在心裏咒罵了一聲,打開了門。


    他的大腦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各種回憶,史麥戈在廚房裏忙著,溫妮抱著薩茉迎了過來,幸福的感覺像是春天的風撲麵而來。但眼前不是那光景,眼前是昏暗、淒清的家。甚至讓月光感覺有些陌生。


    他仿佛是個老人,多年後回到了人去樓空的家中。一步一步走著,腳步像是微弱的鼓點。靈質輕輕掃過每一個角落,史麥戈不在,溫妮不在。


    尼采那混蛋是什麽意思?他想要做什麽?他的「收藏品」藏在了哪裏?


    月光感覺一股怒氣從身體深處湧了出來。


    保持冷靜。肖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仿佛蘊含著微光,夢都的鋼琴家吐出了一口氣,原本要奔逸的海洋寧靜了下來。


    他拾級而上,來到了二樓。腳步依舊緩慢而沉穩,仿佛這間房子裏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似的。一種聲音響起,讓月光身


    上的汗毛豎起。


    是嬰兒的哭聲。跟薩茉的哭聲很像。就在主臥裏!


    血氣上湧。月光不由自主加快腳步朝著主臥走去。他推開主臥的門,隱約的哭聲驟然消失。


    不僅如此,房裏還傳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味道。他迅速推開房門,在他熟悉的房間內,原本擺放著嬰兒床的位置,如今竟然擺放著一個古老的石台。


    在那石台上陳放著一具嬰兒的屍體。月光心底一顫。他不自覺地抬起了手,一邊輕輕搖著頭,一邊朝著石台上的屍體走去。


    是薩茉。薩茉。她沒穿衣服,小小的身軀沒了血色,頭顱偏向一邊,周身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月光捂住了自己嘴。


    他知道他還在半神的場域中,但是眼前的一切還是讓他無法接受。


    這算什麽?看到這一幕的月光心都碎了,他的手伸向了那個冰冷的,小小的身軀,卻又靜止在了空氣中。


    他發現石台中間是個凹槽,薩茉此時躺在那個凹槽中。凹槽的中部有一條溝渠,溝渠旁邊放著一把儀式小刀。


    這是一幕象征場景。月光稍微冷靜下來了些。即使隊伍中最善於解讀象征場景的伊文不在,月光自己也能憑借經驗,了解到這一切象征著什麽。


    這個石台是一個交換生命力的遺跡。月光隻要將自己的血放入溝渠,血順著溝渠流入凹槽,他的生命力就會轉移到薩茉身上,自己可憐的孩子就能活過來了。


    真是一個狠毒的考驗,不是嗎?他甚至還沒見到尼采這名手下的麵,就已經要麵對生死的困局了。


    月光慢慢走到了溝渠旁。修長白淨的手指拿起了那把銀亮的小刀。


    眼前的一切,顯然是這把鎖給他的考驗。他別無選擇,隻能麵對,隻能往前走。他必須和肖恩他們在山頂匯合,他們要一起麵對那個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來吧。


    左手腕平舉,右手迅速抬起,在掠過手腕的時候寒芒一閃,鮮紅的、帶著體溫的血開始滴落。粘稠的血很快流成了細細的一柱,沿著石台上的溝渠,慢慢在凹槽中蔓延。


    血柱仿佛一條紅繩,連接上了那具小巧的、冰冷的軀體。月光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漸漸流失。


    ·


    仿佛她是被上天選定的那個,三束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奧莉薇·風鈴此刻穿著黑色的芭蕾舞裙,伴隨如泣如訴的音樂輕緩舞動著。ap.


    黑暗之中相同的天鵝舞者在她周圍逡巡,遊動。似乎想要靠近,卻又保持距離。


    慢慢地,她感覺到死亡侵染到了她的身體中。她感受著那種寒冷,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匍匐了下去。


    周圍白色的天鵝終於振翅飛走,不肯離去的黑色天鵝停留在了她眷戀的冬天中。


    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但是被拋上台的鮮花寥寥。


    幕布拉上之後,奧莉薇站起,迅速地走入了後台。


    在拉布雷爾的舞台上,這已經是她第七次表演了。每一次下台後她都精心磨煉自己的舞藝,將每個動作演練到了百分之百的精準,卻仍然無法收獲黛拉所獲得的那樣的歡呼。


    如果她不能超越黛拉,她將被永遠留在這裏。


    但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此時,黛拉正站在後台,她旁觀了自己的舞蹈。


    她是新月時代的遺珠,是古老舞蹈中的小神靈,任何一處攝人心魄的舞台上都能看到她的影子。而自己隻是一名平庸的舞者而已。看到她,奧莉薇竟然感覺到了一陣刺痛。


    她迅速走著,想要遠離她。


    「就是這個表情。」黛拉突然說道。


    「你說什麽?」她在挑釁?


    「我說,寶貝,就是這個表情。」她臉上帶著慵懶的笑,「其實你是個天才般的舞者,也能跳出讓神明注視的舞蹈,但是你卻把自己所有的天才都封鎖起來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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