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新約。”


    視線沿著這個口號的“山路”往下,可以落到當天《燈塔晚報》的頭版頭條上。


    由於並沒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本地新聞,肖恩直接將晚報改版的消息和介紹,當做了當天的頭條。


    《情懷的新生》——總編輯“醜獅”理查德·諾頓,自稱已經多年沒有親自撰文,但是肖恩還是為他的文字感到讚歎。


    仿佛將心中那英姿勃發的獅子召喚了出來,肖恩在字裏行間讀到了一種開啟新航程的激動心情。


    諾頓在闡述和展望之後,在這篇介紹性的文章中,言簡意賅地將晚報的革新點明。


    雖然是意圖明顯的文章,卻仍然展現出了恰到好處的情懷。


    在這篇文章旁邊,便是作為“報社總裁”的回複信了。


    內心其實對於報業爭端雲淡風輕的肖恩,故意以稍激烈的方式回應了之前其他報紙對他的指責。


    在信中,他將自己描述成了一個堅持進步主義的先驅,而這次輿論的圍攻,顯然是守舊派對他和報社的一次集體迫害。


    肖恩知道現在的讀者是怎樣的,他不介意繼續在報紙上跟他的同行打仗,因為他正好可以借此呼喚讀者的理解和同情。


    一邊暗笑跳腳的“瑞恩們”竟以圍攻的方式,莫名地將聚光燈投射在了自己身上,一邊在文中慷慨陳詞,控訴同行業對自己的侮辱……


    肖恩想不到比這更好的宣傳方式了。


    他甚至因此有些感激那些“直率”的批評者們。


    總編和總裁一人一篇文章之後,頭版最下方的版麵,是一條新約信仰局發出的,有關加強救世教信仰的通稿。


    這樣的通稿,無非是神愛世人,以及“高級別”牧羊人的動向雲雲。


    這是一篇也許隻有虔誠信徒才會逐詞逐句讀完的通稿。


    報業中對於刊登信仰局通稿,呈現鮮明的兩派態度。


    歐陸戰爭後興起的自由主義風潮,對新聞界有很大的影響。頗有一些新興的報紙,不再願意刊登信仰局的通稿,更不要說將它刊登在頭版上了。


    另一方麵,那些與神廷有著良好關係的報紙,或者說辦報高層有著虔誠信仰的報紙,仍然會遵循舊例,將通稿放在重要位置。


    曾經的《新約晚報》是這麽做的,而正好要討好神廷的肖恩,也就延續了這個傳統。


    算是一個在激進的革新中,溫和而契機的沿襲。


    總之,肖恩打定了主意,他辦的報紙銷量要高,而且要討官方的歡喜。就這麽簡單。


    接著,肖恩直接翻到了第二頁極速版。


    劉易斯經理在股市收盤後一個小時就給出了當日的財經分析稿件,此時已經一字不差地登在了當日股票行情的下方。


    當然,這個可愛的版麵不隻有股票的內容,極速小隊今天獲得的報道,全都刊登在了“當天的晚報”上!


    看著滾筒式印刷機所印出的當日新聞,肖恩有著恍惚的感覺。


    在此之前,恐怕人們無法想象在晚報上看到當日新聞是怎樣的感受。


    這就像是人們第一次聽說,民用航班開通之後,從新約到榮光市,隻需兩個小時就能到達。


    就像電報技術第一次運用在新聞行業上,大洋彼岸的人們能讀到駐外記者所撰寫的,歐陸戰場前一天的消息。


    雖然比起這些技術革新,肖恩的極速版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但這也是符合這個時代氣質的一個進步。


    是一次會人們對未來產生無限遐想的小小進步。


    肖恩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當人在為一個目標而不斷努力的時候,是並不能知道它最終的效果是怎樣的。


    但當真正拿到成品之後,就會生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肖恩輕輕歎了一口氣,開始快速瀏覽起第一期其他的內容。


    已經沒有必要再次細讀,因為那些文字他已經審閱過一遍又一遍。


    新聞采編的調性已經徹底發生了轉變,再找不到《新約晚報》那陳腐的氣息。


    放下報紙之後,肖恩才知道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是什麽:


    現在的《燈塔晚報》,已經接近了他理想中的那份報紙。


    肖恩離開了自己的座位,連日工作的他,終於感覺到了一種釋放。


    他將自己丟在了辦公室的沙發上,用大衣蓋住了自己,疲勞讓他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坐在旁邊辦公桌的奧莉薇托著腮望著肖恩,臉上帶著柔和的表情。


    肖恩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這次工作中的小憩,竟然讓他做了個夢。


    在夢裏,他看到濕漉漉的新約街頭,報刊亭中整齊碼放著晚報,路過的人們都會捎上一張,那些報紙被風吹起,化作渾身文字的灰色鴿子,飛向高大的樓宇間……


    ·


    一萬兩千份。


    第二天肖恩趕到辦公室,得知第一期的銷量是一萬兩千份。


    不過,肖恩和總編諾頓並沒有因為這個數字而過於興奮。


    因為“改版爭議”給予的關注度是一時的,肖恩已經預料到,前幾天的銷量肯定會有很大的泡沫。


    讓肖恩更感到好奇的,是他那封信可能會造成的反應。


    畢竟,他那言辭激昂的回複,矛頭直指向了那幾個圍攻他的主筆,對方會消停下來才怪了……


    因此,他讓約翰購買了新約各家主流的報紙,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讀了起來。


    剛翻開《太陽報》他就笑了。


    史蒂夫·瑞恩看來確實找到了新工作。


    不過並不是新版麵的編輯,而是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評論家。


    瑞恩用刻意的客觀語調,冷靜地敘述了《燈塔晚報》的“蹩腳的改革”,並稱之為一次“典型的失敗轉型”……


    同樣很久沒有親自動筆的瑞恩,這次不吝於自己的筆墨,深入地分析了晚報的“愚蠢”之處:他說狄金森先生想走新精英路線,想要討好原本不屬於晚報的那些讀者,卻又自相矛盾地自降身份,變成了“便士報”。


    這充分地說明了狄金森先生是個“自相矛盾”的人,就像他在報社時表現出來的一樣——


    在這段敘述中,瑞恩暗示肖恩是個易怒、善變、矛盾、貪婪、愚蠢的人。


    而被評價的本人,此刻卻臉帶笑意地讀完了這篇明顯不客觀的評論。


    微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肖恩樂於被人潑髒水,而是他知道這場“口水戰”還沒有消停。


    他的對手們還沒有意識到,這場口水戰正是對新版晚報的絕妙宣傳——


    看熱鬧的人們當然想知道狄金森先生接下來會怎麽回複的,那麽他們隻能繼續購買《燈塔晚報》了。


    而購買之後,他們很可能會閱讀其中的內容,如此以來……


    他慶幸於自己在第一期上進行了回複,也慶幸於守舊派對他的仇恨如此之深刻澎湃,正是因為如此,聚光燈還繼續照耀著他。


    不過,他在今天的報紙上卻嗅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在純粹的批評之外的,不同的東西。


    肖恩眯了眯眼睛,手指將報紙下半截一夾,湊近了開始仔細閱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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