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瑞恩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


    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來,他的靈魂似乎正遊離在外。


    帶領著編輯部全體以抗衡新任社長的總編輯,剛才還神采奕奕、鬥誌滿滿,此刻像是宿醉的老人一般木然和頹喪。


    他本來看上去年紀就大,這會兒顯得更老了。


    瑞恩魂不守舍地站了起來,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肖恩·狄金森不是貝內特先生。


    《新約晚報》不是自己的王國。


    他真的要離開這個自己奮鬥多年的報社了……


    恍惚間,他忽然想去隔壁辦公室,給那個年輕人認個錯。


    他想承認是自己錯了,他不該自封為王,不該試圖掌控報社中的一切……


    不該將自我淩駕在於眾人之上。


    瑞恩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沒走幾步,他又停住了——


    他做不到。


    向一個年輕人認錯,他做不到。


    讓報社全體員工都知道,他史蒂夫·瑞恩為了保住自己的職位,向新來的老板認錯……


    比起失去工作,這對他來說是更大的煎熬。


    一瞬間,他的想法又改變了。


    隨著想法改變的,是他的眼神。


    原本現出迷茫和無措的眼神,忽然又變得狠厲和陰鷙。


    我,沒有錯,為什麽要認錯?


    所有的錯則都在肖恩·狄金森的身上!


    如果不是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出現,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掌控《晚報》……


    銷量下滑,是我的錯嗎?!


    現在的人變得越來越膚淺、浮躁,是我的錯嗎?!


    現在的報紙爭相出賣自己的靈魂,為了吸引眼球無所不用其極……


    這些是我的錯嗎?!


    那個臭小子,他什麽都不懂!


    隻知道迎合這個越來越肮髒的時代!


    瑞恩的眼睛望向了窗外,氣氛顯得格外凝重的編輯部辦公室。


    他看到有很多人都在用打字機寫著什麽。


    記者組長文森特發現了他的視線,用堅定地眼神回望了一眼……


    於是,他的眉頭釋然了一些。


    他知道,不止文森特,那幾個記者肯定都會跟自己一起離開。


    因為他在之前就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太陽報》正在擴充人員,就算《晚報》沒了,他們也能直接去任職……


    那幾個年輕編輯可能夠嗆,但是整個記者組都會跟自己走的!


    瑞恩總編的眼睛眯了起來,心中浮現出絲絲快意:肖恩·狄金森,不要怪我做得絕,這就是你不尊重我的下場!


    現在整個行業記者都很緊缺,沒了采訪人員,我看你要怎麽經營這個報紙!


    想要重建報社的采訪體係,起碼需要兩個月時間。


    在這兩個月內,《晚報》極有可能中止運營。


    那麽,這就意味著這位自以為是的狄金森先生的失敗!


    仿佛已經看到了肖恩的敗局,總編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


    一個又一個記者,帶著白色信封走入了肖恩的辦公室。


    選擇離職的人,比瑞恩想象中還要多!


    總編終於放下心來,他邁著鎮定的步伐回到了自己辦公桌後麵,使用很久沒用過的打字機,開始撰寫自己的辭職信……


    ·


    臨近下班時間,史蒂夫·瑞恩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站在了編輯部中間。


    他知道接下來肖恩將宣布離職名單,他想要帶著這些人一起走出報社,以示決裂,並讓狄金森先生好好品嚐他胡作非為的後果。


    而那些年輕人都站在了他的身邊。考慮到自己曾對他們都很苛刻,這一時間讓他有些感動。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替這些年輕人向《太陽報》威廉姆斯總編要求更優厚的工資!


    新任《晚報》社長從辦公室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信封,他朝著所有人說道:“我很遺憾地宣布,咱們的總編輯史蒂夫·瑞恩先生選擇了離職……


    “無論他未來的職業規劃是怎樣,接下來會為哪一家報社效力,《晚報》都不會忘記他曾經做出過的傑出貢獻。


    “讓我們一起為他祝福,祝福他一切順利、前程似錦!”


    編輯部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包括記者組長文森特在內。


    這是怎麽回事?瑞恩一臉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


    剛剛不是有很多人遞交了辭職信麽?!


    看出瑞恩有些發懵,肖恩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解釋道:“哦,瑞恩先生,不用為報社的未來擔心。


    “剛剛有很多同事對於一起到我辦公室抗議感到抱歉,所以都用書麵的形式向我表達了歉意……


    “他們都會好好幹下去的。”


    瑞恩忽然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擔心自己會動搖,所以都假裝遞交了辭職信。


    他們想要離開的不是報社……


    而是我。


    他們想要離開的不是報社……而是我!


    一時間,瑞恩開始渾身冒汗,頭暈眼花。


    他沒想到自己真的要離開《新約晚報》了,而且還是孤身一人離開!


    連那個文森特也……


    他茫然地望向了記者組長,後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跟著其他員工一起鼓著掌。


    在所有鼓掌的人中,約翰·傑克遜的心跳激烈的就像此刻的掌聲一樣。


    他仿佛看見執劍的勇士殺死了惡龍。


    親眼見證盤踞在《晚報》最深處的毒瘤被清除了。


    很長一段時間內,肖恩·狄金森都是他心目中的救世主。


    史蒂夫·瑞恩有些站立不穩,他搖晃了幾步,悄悄扶住了身邊的桌子。


    他很久沒有“享受”過同事們如此長時間的鼓掌了。


    在歡送的氛圍中,瑞恩跌跌撞撞地轉身走,走出了報社,


    回家,我得回家……走到了街上的瑞恩低聲念叨,拉開了太緊的領子,像是要去尋覓他早已丟失的靈魂一般,如同漫無目的般地邁開了步伐。


    送走了前任總編輯之後,肖恩不無輕鬆地轉身麵對著已然完全聽命於他的編輯部:


    “好了,各位。


    “讓我們祝福瑞恩先生。當然,也得祝福咱們自己——希望我能盡快物色到一位傑出的總編輯。”編輯部中三位編輯都太年輕,難以擔當總編的重任,肖恩還是要想辦法填補這個空缺。


    “在那之前,我將兼任總編輯的職責。”


    “另外……”肖恩視線轉向記者組長,“文森特,你之前跟瑞恩先生似乎走得很近,他離開後,你開展工作沒問題嗎?”


    瑞恩離開之後,文森特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聽到肖恩點名自己,他一下子站直了,不敢有半點不敬:“沒問題,狄金森先生!我將會以最大的熱情完成您吩咐的工作!”


    “很好。”肖恩不計前嫌地偏了偏頭。其他的記者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向了文森特,仿佛在看某種奇特的物種。


    “那麽接下來,就按我在會議上的決定來做吧。


    “從今天起,晚報將停刊七天,為了調整一下各位的心情和狀態,接下來兩天是額外的帶薪假期。”


    忽然獲得兩天假期,編輯部響起了低低的歡呼聲。


    “假期過後,我將會公布報紙的新名字。


    “當然了,報紙的改變肯定不止名字——開工後,我會確定下新報紙的板塊,以及之後新聞的采編標準等等……


    “那些都是後麵的事了,”肖恩擺擺手,“今天就下班吧,好好享受自己的假期。”


    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氛圍中,《新約晚報》的成員們迎來了始料未及的假期。


    不知道為什麽,一番衝突和“戲劇”之後,整個報社原本對於新任社長的擔憂,竟然一掃而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期待。


    似乎,在經曆了剛剛的一切之後,報社成員們都算初步認識了肖恩·狄金森,而他們也因此知道了一件事……


    這個男人,真的會為報社帶來難以想象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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