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老人平靜的麵孔。


    他的呼吸均勻,顯然隻是睡著了。


    如果是在一列普通的火車上看到這樣一位老人,那是再常見不過的了。


    詭異的是,他們現在處於一個塵封不知多少年的列車之中。


    那種怖懼不單單是因為老人突兀的存在……


    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月光的心中就浮現出了一種深深的違和感。


    直到度過最初的驚訝,得以靜下心來觀察的時候,鋼琴家才知道這種違和感的來源是什麽……


    老人的著衣風格明顯已經過時了。


    尤其是襯衣上那黑色絲帶的領結——也許五十年前的人才會如此著裝……


    一個五十年前的乘客?


    如果他真的是這列火車的乘客的話,那麽他早應該化為白骨了。


    卻仍然在黑暗中打著瞌睡。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月光的建議是不要喚醒這個詭異的乘客——畢竟,這個舉動存在失控的風險。


    不過,權衡再三,肖恩卻還是決定嚐試叫醒這個老人……


    “要解開有關這個詭異列車的謎,我們可能需要更多的信息。”作為隊長的肖恩如是說道。


    做好足夠的防備之後,肖恩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後者的眼球在眼皮下轉了轉,隻是將頭偏向了另一個方向。


    “先生?”肖恩握著他的肩膀,晃了晃。


    這個打盹的男人這時才蘇醒過來。


    他揉著惺忪的眼睛,發現火光照亮的是三張麵具,一時有些驚訝。


    肖恩沉穩的聲音響起:“先生,請不要緊張,我們是來幫忙的。”


    “探秘者。”老人趕緊點了點頭,“我見過探秘者——你們是解決邪異的專家。”


    沒有失常的舉動。肖恩心中欣慰地點了點頭。


    “怎麽了,這節列車發生了什麽事?”老人有些迷惑地皺起眉頭。


    他發現周圍很黑,列車仿佛停在了隧洞之中。


    “確實有一些事發生。”肖恩保持著和善的語氣,“我想請問一下您,您此行的目的地是哪裏?”


    老人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憶,片刻後,他說道:“灰山鎮,我要去灰山鎮。”


    肖恩和月光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些苦澀——


    灰山鎮早在十年前,就因為一樁ace級的邪異事件,在地圖上被抹去了。


    這個老人,果然跟他乘坐的車廂一樣,來自過去。


    “那麽先生,接下來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不過,我還是希望您能告訴我。”


    經過了剛剛的回憶,老人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點點頭:“您問吧。”


    “今年的年份是?”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有些什麽不對,他的手緊張地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1860年,不是嗎?……


    “先生們,你們有點嚇到我了。”


    說完話,他才覺得手指的觸感有些奇怪。


    抬起來借著火光一看,指尖摸到的,是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是怎麽回事?”老人的聲音有些慌亂了,“今年不是1860年?


    “我睡了多久?


    “不行,我女兒還在家裏等我!”他猛然想站起來。肖恩按住了他的肩膀。


    在老人不自覺間,肖恩向他的靈質灌注了一些能夠中和激烈情緒的靈力。


    老人的心跳和情緒,這才平穩了下來:“各位先生,到底是怎麽回事,能不能告訴我?”


    肖恩沉吟了一下。


    他決定跟老人如實道來,看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現在確實不是1860年了。”


    聽到這句之後,老人的眉梢都是苦澀。


    “恐怕您睡了相當長的時間……


    “為了能夠解決咱們碰到的麻煩,”肖恩帶著鼓勵的眼神直視著老人,“我們需要您回憶一下,在您睡覺前,都發生了什麽。”


    老人幹枯的口腔徒勞地做出吞口水的動作。


    他開始眨著眼睛,回憶著睡著之前的一切。


    接下來的一幕,讓月光察覺到了不妙


    老人剛開始觸碰自己的回憶,整張臉上的表情,都仿佛見鬼了似的——


    雙眼圓睜,下顎垂落,臉色鐵青。


    他的嘴唇瘋狂翕動,喉嚨裏,發出毫無意義地雜音。


    “肖,失控!”月光趕緊提醒道。


    肖恩朝著隊友擺了擺手,在老人陷入訕妄一般的狀態之後,他依舊聲音沉穩地問道:“怎麽了,您記起了什麽?”


    老人鐵青的臉變得蒼白,他無助地轉向了肖恩——


    那張臉轉變得如此迅速,眨眼間變成了一張沒有生氣的死人的臉。


    死人仿佛吐出最後一口氣一般說道:


    “我……


    “我、我已經死了!”


    接著,老人陳舊的襯衣上,綻放開了幾朵血花。


    血花仿佛為了追回遺失的時間,迅速氧化幹枯,變成了一片幹啞的黑。


    老人的身體也迅速枯萎了一下去,時光收回了他肌膚原有的光澤和彈性——


    從活人到幹屍,隻用了五秒的時間。


    眼前的驚變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化,突然又發生了更為讓人驚恐的事情。


    突然之間,火車開動了。


    車窗外,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吆喝聲。


    被驕陽照亮的幹燥車廂裏,人們在尖叫逃竄著。


    肖恩三人驚訝地看見,皮膚紅棕、臉上塗著油彩的魁族人衝進了正在行駛的列車,正在無差別地朝著車上的乘客扣響扳機。


    車窗外,渾身油汗,紅黑皮膚被太陽照得閃亮的魁族人,騎著烈馬,臉上帶著詭異的笑,舉起手槍,朝著肖恩的臉開了一槍。


    子彈打碎了玻璃,嵌入了肖恩麵前的空氣之中。


    “走,離開這裏。”肖恩下達了指令,三人在混亂的人群中朝前奔馳,穿過一列又一列由於魁族人襲擊而陷入混亂的車廂,直到衝過最後一截車廂的尾部,他們仿佛瞬間邁入黑夜一樣,再度回到那個黑暗的、由無數車廂連綴在一起的甬道之中……


    “剛剛……”月光喘著氣,指了指已然變黑的身後,“是怎麽回事?”


    肖恩的眼神沉靜,手掌在麵前的空氣一抹——由於靈魂體量的增加,他現在可以將儲存在“檔案館”中的報紙,直接通過靈力顯示出來。


    那是一張幾十年前的舊報紙,報紙上的頭版頭條用巨大的字體寫著標題:


    “突發!魁族人屠殺乘客!”


    一份1860年7月份的《榮光市郵報》。


    “剛剛我們經曆的,”肖恩點了點空氣中的頭版頭條,“就是這一起新聞描述的事件。”


    呼嘯著的魁族人,為了搶奪火車上運載的物資,騎乘烈馬,攀上列車,殺害了數以百計的無辜民眾。


    後來,當地治安隊民兵為了報複,召集了兩百人的隊伍,針對犯案的魁族人進行了報複性的屠殺……


    一起不折不扣的慘劇。


    “也就是說……”月光湖藍色的眸子,左右移動,“發生過慘劇的列車,也會被‘收藏’在此地?”


    肖恩皺著眉頭,沒有回答。


    沉默了半晌,微光之海站了起來。


    麵具上那枚啟明星變得格外明亮,仿佛深深凝視著前方的黑暗:“我感覺到了……


    “我們快到這列‘火車’的終點了。”


    他轉向身邊的月光和奧莉薇,輕聲說道:“我現在有一個猜想。


    “隻要我們能抵達這個靈間的最深處。


    “我就能驗證這個猜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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