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大狗吼叫了起來,聲音在漆黑的通道內回響。


    烏有先生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阻止它的想法。


    他停下了腳步,屏氣凝神地站著。


    “接下來的計劃,風險巨大……”為了緩解緊張情緒,坐在客房的肖恩輕輕抿了一口水,“如果是我本人在那裏,恐怕不會實施這個計劃,而是火力全開,從頭殺到尾……”


    “不過,如果采取那樣的方式,為了自身安全而大開殺戒的話,這條通往弗蘭肯公館的秘密通路,也許就被堵死了。


    “無論做什麽事情,遭遇怎樣的情況,都不能忘記真正的目的。”


    呼吸間,肖恩心中的緊張和恐懼情緒已經被壓製住了。


    但看著眼前的景象,心髒還是忍不住猛跳了幾下——


    躲藏在地下的非人們,似乎有著自己的預警機製,當那條人頭大狗吼叫之後,深處的造物如潮水一般湧來……


    如同巨型蒼蠅一般渾身長滿黑色茸毛的事物。


    蜥蜴與人的混合,隻是皮膚透明,可以看見心髒和血管搏動。


    四肢奇長的巨人,身上生滿白毛,血紅的眼睛、分裂的嘴唇以及耷拉的長耳。


    ……


    在肖恩眼中,這些事物還不算駭人。


    昏暗的燈光中,肖恩看到有什麽東西順著土壁盤繞著爬了過來。


    奇長,巨大。


    還有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千百隻手掌在摩擦什麽。


    即使在壁上飛速爬了如此之久,肖恩也沒有看到它的盡頭。


    在黑暗中,那像是一條白色的蜈蚣。


    燈光照亮,才發現這個巨型蜈蚣的每一節,都是一個個人類的上半身……


    數不清的雙手正統一協調地在壁上攀爬,讓這個巨物前進。


    由無數上半身組成的這個怪物,頭部是一個腐爛的鱷魚頭骨。


    巨大的頭骨停留在燈光前,喉嚨深處發出咕咕低咆,凝視著烏有先生。


    幾乎被非人團團圍住之後,肖恩能看見,非人的後方,有一點亮光。


    似乎是一個女人站立在那裏。


    “它們的首腦?”


    非人沒有直接發起攻擊,是出於畏懼。


    出於對肖恩激活的神羽的畏懼。


    “令人恐懼的事物,要用恐懼來駕馭……”


    此刻的烏有先生,已將“紅衣之主”和“拉美西斯二世”的神羽激活。


    站在本就狹小的地下,加上燈光的烘托,烏有先生的身形顯得無比高大威嚴。


    即使是具備理智的人類目睹,都會有膜拜的衝動,更何況眼前這些迷信的事物。


    還沒有說話,除了那個由無數人組成的怪物之外,其他的融合物都有些畏懼和瑟縮的樣子。


    肖恩緩緩開口,聲音被神羽影響,想的威壓、高遠:“我從救贖之河的盡頭走來……


    “是給汝等帶來救贖的神明。”


    聲音中既有原初的驚栗,也有神王的威嚴。


    “潔淨的軀體……”他張開雙臂,展示著自己天然無添加的肢體,“以及無上的威嚴,就是明證!”


    “你們是我的子民,理應受到我的愛……”


    說著,肖恩靈質延伸,用“靈藥之霧”治愈著周圍由於競爭和打獵而受傷的非人……


    這些可怖的造物,發現身上的傷口在迅速彌合,心中竟然浮現出一絲,在大慈悲麵前的虔誠和柔軟。


    那是恰如其分的“悲痛迷霧”,所帶來的柔軟。


    肖恩隱隱意識到,如果他願意,他大可以開始創立自己的宗教。


    而信徒,絕對無數。


    “如果膽敢違抗……”代表著“恐懼”和“役使萬物”的兩枚神羽被激活到了最大程度,肖恩往前走了一步,形象猛然變得高大可怖,連提燈的光芒都被壓抑得暗淡……


    這些早已忘記恐懼為何物的造物,在肖恩驚人的威懾力前,都退了一步。


    “如果膽敢違抗,汝等將永墮罪衍的地獄!”


    包括巨大的蜈蚣在內,所有的非人都閉上了之前呼出血腥之氣的嘴巴,用一種瑟縮而畏懼的體態麵對著肖恩,眼神裏顯得惶惑不安……


    成了。


    客房中的肖恩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想到這麽容易。


    “他們有自己的信仰體係,”燈光照亮那些敬畏的臉孔,“而且生活在絕望的環境之中,因此會變得格外的虔誠和迷信。”


    肖恩抓住了他們最大的弱點。


    也就是,他們渴望脫離“罪衍”,獲得救贖。


    在剛剛路過麵孔之壁後,肖恩根據獲得的信息進行了一係列的思考,基本將這個地底小社會中的信仰梳理了清楚。


    這個小社會中的非人,都認為自己身上非人的部分,是一種名為“罪衍”的東西。


    ——也就是說,他們認為自己受到植入非人部分這種懲罰,是因為自己有罪,是自己罪的外顯化。


    而何時才能贖完自己的罪,要如何才能獲得救贖?


    要回答這個問題……


    肖恩旁邊,通往肉廠的傳送帶暫時停止了運行。


    “它們將這條時不時嗡嗡作響的傳送帶,稱為‘救贖之河’……”


    明明是通往肉廠,讓它們成為肉畜,被殺害,被肢解……


    這樣的傳送帶,為何會被當做救贖之河?


    很明顯——有人編造了謊言,欺騙了它們。


    “這個信仰讓作為廢棄物被遺棄的這些非人,認為是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才會招此報應。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那個創造這個信仰的人,會讓這些非人認為,當它們清償了自己的罪之後,就會有幸被神選中,進入救贖之河……


    “在救贖之河的盡頭,他們能獲得最終救贖——重獲潔淨的身軀……


    “也就是讓他們自身,與這些非人部分分離。


    “這顯然是一個謊言,因為在‘救贖之河’盡頭等待著它們的,不是慈愛的神明,而是拿著榔頭,準備敲碎它們腦袋的屠夫。


    “可是,由於黑羊之母青銅柱的存在,即使他們信念動搖,也逃不出去,所以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救贖之河,其實是死亡之路。”


    “然後,所謂的神,隻要挑中那些虔誠的信徒,讓他們相信自己被選中了,就會乖乖地進入傳送帶……


    “當他們滿懷欣喜,以為自己即將得到淨化的時候……


    “肉鉤會鉤入他們被注射了麻痹劑的軀體,被當做畜肉一般堆成小山,在驚恐中等待著被砸碎腦袋……”


    所以,肯定有人以“神”的名義,在管理著這個地下世界。


    “諷刺的是……”肖恩心中輕笑,“這個地下小世界的荒謬信仰,跟世界上所有的信仰幾乎沒有什麽不同。”


    隱藏在虛妄偶像和空頭支票之後的殘酷真相,以及深陷其中,因為痛苦而盲信的人們……


    “這些東西……”肖恩看向原本恐怖至極,但此刻溫順恭敬無比的非人們,“他們根本就沒什麽罪衍。


    “罪衍獨屬於弗蘭肯一人。”


    肖恩咬了咬牙,低聲問道:“此間存在著的,我的使者。


    “其沒能遵照我的旨意行事,沒能公允地對待我的子民。


    “我必給他降下懲罰,他將永世不得踏足救贖的領域。”


    肖恩此刻也在利用這個編造出來的信仰。


    不過,他的目的是為了清除真正的“罪衍”。


    “汝等須帶我前去尋他,並在我對他降下懲罰之前遠離。


    “見到我的人有福了,我帶來的是這樣的消息……”


    肖恩的聲音變得更加莊重:“救贖之日將近,汝等的罪衍將被全數清除,順著救贖之河,與我相會!”


    ……


    洗腦的言辭不能少。


    肖恩所說的每一句,都讓非人們的眼中,越發閃現出狂熱的光芒。


    “救贖之日近了,救贖之日近了!”


    “帶他去神聖山姆那裏!我就知道,他從來不公,神明來懲罰他了!”


    “祈求神的寬恕,清除我等的罪衍,讓我們重獲潔淨之身!”


    非人們讓出了一條道路,肖恩穩步前行。


    直到他走到那個身上散發著微光的女人麵前。


    各種造物的奇形怪狀,不斷衝擊著肖恩的神經,已經讓他有些麻木了。


    不過眼前這個女人的模樣,還是讓他恍神了一瞬間。


    她是一個肌膚蒼白的孕婦,臉孔瘦削的像是骷髏一樣,雙眼無神。


    她的孕肚是透明的,其中羊水似乎散發著微光,照亮其中漂浮著的一個頭顱巨大的畸嬰。


    孕婦的雙眼是麻木的,但那個畸嬰的雙眼中,卻有著不屬於嬰兒的睿智。


    這讓肖恩懷疑到底是誰在控製著這個孕婦的軀體。


    “洞中聖母”。


    肖恩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個頗具宗教意味的詞匯。


    洞中聖母有著遠超其他非人的智力,其靈魂濃度也在烈琴酒的水平——


    如果動手的話,她將是個難纏的對手。


    不止如此,烏有先生在進行了那一番宣言之後,此刻已經走到了非人們中間。


    此時如果洞中聖母下令發動攻擊,如果烏有先生不能順利阻止的話,絕對會被撕成碎片……


    羊水中的嬰兒沒有像其他非人一樣,臉上露出敬重和虔誠……


    反而是一臉的冷漠和警惕。


    他凝視著烏有先生的臉,似乎並不打算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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