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大概能猜測到,這個有著不錯報酬的jack級任務為什麽被擱置了這麽長的時間。極有可能也是受到了遺忘力量的影響——人們即使看見了這則任務,也會輕易就忘記。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連協會工作人員都忘記了這個任務的存在。


    隻有懷著強烈目的性,才有可能抵抗這種遺忘。


    伊文轉向了加裏·圖蘭:“館長閣下,我想前往你所說的那片黑色草原,尋找我父親他們的遺體……我該怎麽做?”


    作為普通人目睹了一名舊日主宰的碎片,圖蘭身上還在止不住地顫抖:“我曾經親眼看到過那個通道的開啟,所以打開通道的方法如同一個詛咒般烙印在我的腦海裏,不斷地誘惑著我去開啟……


    “雖然我可以打開通道讓你進去搜尋,但是我必須警告你——如果你不能及時出來,你也將迷失在那片秘域。”


    小醜隱士低著頭,麵具沉入陰影中。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說道:“我父親在最後一刻,預計到我會來到這裏,所以留下了隻有我能看懂的打獵記號。


    “他用他的方式,避免了遺忘


    “為了對抗遺忘,我們必須紀念。


    “為了能夠紀念,我必須將他找回來……”


    天文館陷入了肅穆的氣氛。


    加裏·圖蘭沉重地點了點頭:“好吧。我們不能阻止一位下定了決心的紳士。更何況他懷著高尚的目的。”


    館長走到了黑色隕石旁邊,雙手放在了隕石上:“如果碎片還存在的話,那麽打開這個通道是極其危險的——那樣可以讓它直接穿過阻礙來到這裏。


    “現在嘛……這隻是通往那片危險領域的通道而已。”


    圖蘭俯下身子、閉上眼睛,開始默念起了什麽。


    片刻之後,似乎由於過度消耗了精神力,圖蘭軟倒在了地上,沒了知覺。


    在黑色隕石的對麵,空氣中裂開了一道縫隙,黑色的裂紋沿著縫隙逐漸擴大,黑色的光芒映照在眾人的臉上。


    通往奈亞的神國,遺忘荒原的異界門被打開了。


    眾人可以通過那仿佛空間裂縫的異界門,看見一片黑白的世界。


    看不見邊際的黑色草原,一直延伸到混沌的天邊。


    在踏入異界門之前,小醜隱士回頭看了肖恩等人一眼:“如果我沒能回來,請你們記住我。”


    說完,他直接走入門中,身影迅速被迷霧所包裹。


    ……


    黑白。


    這個天地內一切都是黑白的。


    如同走入了黑白電視之中的世界。


    剛剛踏入異界門之中,伊文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可怕。


    他能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在慢慢流失。


    黑色的荒草一直蔓延到一片混沌的天際。


    天際之外,聳立著如同怪異高塔的身影。


    無名、無麵、無形之神——奈亞。


    被時光遺忘在了這一方世界之中,一直試圖重返世界,奪回和彰顯自己的神權。


    伊文眼中冰冷,看著那似有若無的巨大身影:起碼這次,你失敗了。


    伊文在前行的過程中能看見周圍的黑草中,散布著許多記載著各種文字的事物。


    有攤開的書籍、被風翻動的日記以及雕刻著知識的石板。


    草原上灰色的風吹過,那些文字漸漸消隱。


    書籍變成了空白,日記本上的字一行行消失,而記載著文字的石板,風化成了普通的石塊……


    “遺忘的力量……”伊文在心中歎息,“真的很強大。


    “它抹去了我們在這世上存在的證明。


    “如果說,其他的古神是殘酷的話……”小醜隱士低頭看著自己踩在黑草上的腳步,“那麽擁有這種力量的神祇,比殘酷還有更加無情……


    “爸,你在哪兒?”


    伊文的思緒漸漸變得混亂。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深沉的睡眠,剛剛醒來時,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


    他一再有些迷失的感覺,努力集中精神,才不至於遺忘此刻的目的和意義。


    “你們……在哪裏?”


    跋涉愈顯艱難。周圍的書籍已經全部都是空白。


    “我在哪裏?”小醜隱士的眼中沾染了一點灰白,臉上變得有些迷茫,“我在做什麽?”


    艱難前行的腳步,踢到了某個東西。


    他低頭一看,是穿著陳舊衣服的一具軀體。


    皮膚變得幹癟發青,眼窩和臉頰塌陷了下去,黑色的胡須中夾雜了許多的花白。


    老獵人最喜愛的獵槍還緊緊攥在手裏。


    “爸。”伊文隱約記起了自己的使命。


    他彎下身子,開始拖行著沉重的老獵人的屍體:“我們回家。”


    ……


    時間過去了十分鍾左右,肖恩看了旁邊的道格和月光一眼:“不對勁,過了太久了。”


    正當隊友們的心中浮現出一點焦慮的時候,他們從異界門中看到了小醜隱士的身影。


    他拖著一具軀體,回到了物質世界。


    那具屍體像是遺留在冰原之中一樣,隻是變得幹癟,沒有任何腐敗的跡象。猛然一眼看去,會以為對方隻是陷入了沉睡。


    肖恩三人頗有些振奮地圍了過去:“裏麵有什麽危險麽?”


    伊文搖了搖頭:“會讓人漸漸遺忘和迷失。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危險。”


    將古斯塔夫·伯恩斯的屍體放好之後,伊文轉過身,再度往異界門走去:“還有三人……”


    月光有些擔心伊文會迷失,起身想要勸阻。


    “不用擔心,返程的路會讓記憶逐漸恢複。”小醜隱士沒有回頭地說道,“經曆了一次,我已經有些免疫了。


    “他們的屍體都在一個地方,全部搬回來並不困難。”


    等到將失蹤小隊四人的屍體全部搬回物質世界之後,小醜隱士鼓動起剛剛恢複的一點靈力,關上了由黑色隕石維持敞開的異界門:“但願不會再有人迷失其中……”


    肖恩看著安祥躺在地上的四具軀體,心中有些感慨:“如果不是伊文一直以來的堅持,他們的迷失會被漸漸遺忘。”


    伊文直起了身子,輕聲說道:“我剛剛領悟了一些東西……”


    “什麽?”


    小醜隱士看向肖恩:“一代代的記錄和傳承,為的就是對抗遺忘。


    “記載和傳承讓我們不至於忘記自己來自何方,因此也不會迷失於將去何處。”


    “遺忘在追趕我們,而我們人生的意義之一,就是為了擺脫它的追趕。


    想起龐貝在舊書墳場深處給自己念誦的那首入會詩,肖恩眼中灼灼發亮,也是有所領悟:“就像是製造和傳遞火種。應該讓記憶、精神、文明和情感延續下去。”


    肖恩和伊文目光對視,都在對方的眼中讀出了領悟和理解。


    對於“燭光讀書會”的意義,對於自己人生的意義,肖恩有了更深的理解:“將火種傳承下去嗎……?”


    從一番思悟中醒轉,肖恩發現館長圖蘭還躺在地上:“我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伊文幫忙。在那之前,我們先將館長安排妥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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