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過這種感受,怨了一個人,煩了等待,倦了一顆心,最後卻有人突然跑過來,指著你的鼻子大聲跟你說,你錯了,你從始至終都弄錯了……


    就像溫暖對於自己的媽媽一樣,雖然說不上恨,卻也怨過失望過。


    也曾幻想過,若有一天沈婉婉良心發現忽然回來找她,她一定要擺一張又臭又冷的臉給她看,絕對不會原諒她。


    結果到頭來,沈婉婉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自私自利,或者組建了新的家庭,不是不要她,不是不愛她,不是不想來看看她,而是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出了車禍,變成了植物人……


    這個消息猶如驚雷一般,把溫暖給劈傻了,也把她高高築起的心牆,劈的轟然間倒塌,內疚、心痛、關切等等情緒,一瞬間擠走了她所有怨懟。


    鼻子和眼睛也莫名的酸掉,對於突如其來的真相,她真的很難接受,連聲音都控製不住了:“她……她怎麽會……”


    望著溫暖刹那間慘白了的小臉,顧翊煊雙手交叉藏在桌子下,握的緊緊的,似乎唯有這樣,他才能克製著自己的緊張和不安。


    溫暖在他躲閃的眸光中,隱隱的看到了些許內疚。


    過了好一會兒,顧翊煊深吸了一口氣,將往事娓娓道來:“那年,婉婉和溫世遠離婚,我得到消息從部隊趕到首都,本想留下她,可她堅持要去美國。在送她去機場的路上,我想著該怎麽做能留下她,一個失神,不小心出了車禍。我沒有受很重的傷,可她卻陷入了重度昏迷中。”


    竟然是他!男人這一番話,點燃了溫暖心中的小火苗。


    她努力壓製著,力持鎮定的又問:“這件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因為我不想讓婉婉落到溫世遠這個卑鄙的混蛋手——”顧翊煊猛然認識到自己罵的人是溫暖的親生父親,一下收去話尾,頓了頓,輕聲吐出二個字:“抱歉……”


    溫暖已經把他的話悉數聽進耳朵裏,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冷漠,唇瓣緊抿沒有作聲。


    顧翊煊從小到大沒有怕過誰,卻忽然有點不敢麵對這樣的溫暖。他望了望窗外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子,定了定心神,再次把視線移到溫暖的臉上。


    他的聲音平靜下來,不似剛才提到溫世遠那麽激動:“我知道,你有權利知道自己媽媽的處境,可我真的沒有辦法把婉婉的情況告訴你們。一來,當時醫生說了,婉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來;二來,我怕她以那樣的狀態回到溫家後,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見溫暖沒有開口質問的意思,他繼續解釋:“婉婉是孤兒,出車禍的時候,雖然已經和你爸爸離婚,可若鬧到法庭上,我相信法官還是會把婉婉判給溫世遠。所以,我就偷偷的把婉婉轉到了一家軍區醫院藏了起來……”


    憑借他當時的權勢,想改變一個人的真實姓名養在醫院裏,讓任何人都找不到,沒有太大的難度。


    這也是顧翊宸找了那麽多人去調查沈婉婉下落卻一直無果的原因。


    顧翊煊話裏話外,都是對溫家的不信任。溫世遠再不濟,也是她的爸爸,被一個外人如此評判,溫暖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生氣。


    連帶著語氣也變得冷了起來:“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她出車禍成植物人的事,您不想告訴溫家,難道不是您想獨占她?”


    不過反過來想想,這樣獨占一個不知道這輩子是否會醒來的植物人,花高價養在醫院裏悉心照顧,他到底有多愛沈婉婉?


    顧翊煊仿佛回憶起什麽,眉頭緊蹙,神色陰鬱,整個人看起來很痛苦。


    又深怕溫暖誤會什麽似的,有些急迫的開口解釋:“溫暖,你不懂……”


    溫暖打斷了他的話:“您很愛我媽媽?”


    “愛,非常愛,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愛她。”


    顧翊煊毫不掩飾的承認了自己的愛意,語氣很堅定,深邃的眼底也射出二道極其認真的光芒。


    溫暖卻對他的認真不以為意,還有點鄙夷:“愛一個人,卻不在最關鍵的時候努力爭取和她在一起……這樣的你,憑什麽認定自己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最後一句質問,幾乎是夾著憤怒從牙縫裏迸出來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憤怒,為什麽要如此不客氣的指責一個長輩。是因為他間接侮辱了溫世遠,還是怪他把沈婉婉受傷這麽大的事給隱瞞了下來,害她誤會了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生母產生了怨憤之心?


    更或者是,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沈婉婉,卻毀掉沈婉婉大半生的男人,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陸霆禹。


    錯過了,卻來懊悔,這樣的男人多討厭……


    顧翊煊痛苦的閉了閉眼,深吸了幾口氣,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頹敗。


    “你說的對……若我年輕的時候盡力去爭取了,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更不該在婉婉離婚的時候去找她,這樣,她也就不會出車禍了……”


    溫暖能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心底深深的內疚,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武斷了。


    但她現在最在意的不是他和沈婉婉的過去:“那這些年,她都是住在醫院裏嗎?她什麽時候好的?”


    顧翊煊看了她一眼:“前陣子才蘇醒,就是我上一次想找你談話的時候。”


    那算算也有段日子了……


    溫暖秀眉一皺:“她昏迷的時候,你有各種顧慮不把她的事告訴我們,為什麽她好了,你還要拖這麽久才來找我?是不是沒有昨天的事,你甚至想一直隱瞞下去?”


    說道最後,她憤怒的站了起來,一雙幾乎要噴火的眸子狠狠的盯著他。


    顧翊煊也站起身,局促不安:“溫暖,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他的眼睛和顧翊宸太像,透出的哀求,讓溫暖又重新坐了回去。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手都有點顫抖。在喝光杯子裏的水後,顧翊煊也已經坐下了,還殷勤的給她的茶杯續上熱茶。


    “我不是不想早點告訴你,我是怕你難過……”顧翊煊放下茶壺,麵露難色,掙紮了下,還是跟溫暖說了實話:“婉婉她,失憶了,記憶停留在了你外公外婆死去的那一年。”


    “失憶了……”


    溫暖愣住,不由的聯想到昨晚發生的那一幕幕,怪不得,沈婉婉說沒有生過女兒……


    耳邊,顧翊煊低沉暗啞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開始以為這可能隻是暫時的情況,想等她好一點了再告訴你。我想,沒有任何為人子女的願意接受自己母親忘掉自己的事實。”


    “還有,她的身體也沒完全康複,心裏承受能力也不高,我根本不敢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二十多年過去了,這期間她結過婚還生過孩子……”


    溫暖聽到這番話,眼睛控製不住的開始酸澀。


    在聽到沈婉婉失憶的時候,她的心就像被一個大錘子猛烈擊打了一下似的,生生的作痛,難過的同時,也心疼沈婉婉。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更有可能是因為血濃於水,她現在非但一點都不怨沈婉婉了,還為她感到可憐和心疼。


    二十多年的時間,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竟然毫無所覺的浪費在了病床上……


    一覺醒來,天地已經變了模樣。這,讓她怎麽接受?


    即使沒失憶,也難以接受吧。


    “婉婉蘇醒過來這件事,我真的沒想瞞太久,我隻是想給婉婉一個過度的時間……”


    溫暖眨了眨迷蒙的眼睛,點了點頭。這個男人對沈婉婉是真的用心。


    包廂內的氣氛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凝重和壓抑,顧翊煊說了這麽多,也喝掉二杯茶,潤了潤幹澀的嗓子。


    他沒有喊服務員來,自己給空了的茶壺填上純淨水。


    通電後的茶壺裏傳來熱水一點點燒開的茲拉茲拉聲。


    可能是這個聲音打破了包廂內的死寂,顧翊煊再次鼓起了勇氣:“溫暖,今天我要和你說的,不僅僅是婉婉的事,還有我和她的事。”


    溫暖還在沉思中,聽到他的話才緩緩的抬起頭,他棕色的皮膚下仿若有一片可疑的紅雲。


    她隻是看著他,靜待他的後話。


    顧翊煊的眼神遊移了稍許,聲音也有點小,羞窘的模樣完全就是十八九歲情竇初開的大男孩:“我……我想和婉婉結婚。”


    溫暖立時想起了昨晚的所見所聞,小臉上盡是吃驚的神色:“您,不是開玩笑?”


    顧翊煊鄭重的點了點頭,“我和婉婉已經蹉跎了太多歲月……”


    “可是,在她失憶的時候,和她結婚,你不覺得這是乘人之危嗎?說不定她根本不愛你呢?”沈婉婉現在可是忘掉了好大一截的記憶啊。


    顧翊煊卻不這樣認為:“婉婉一直愛的是我,隻不過迫於現實,最後不得不嫁給你爸爸。”


    溫暖握緊手裏的杯子:“這也許隻是您自己的感受吧?”


    為人子女,自然是希望自己是爸媽愛情的結晶。可顧翊煊卻非要說沈婉婉一直愛的人是他,那溫世遠算什麽?


    顧翊煊見溫暖雖然沒有明說,神色和語氣卻不自覺的流露出反對,也能理解她的心情。畢竟自古以來,就沒幾個繼女能一下子接受繼父的。


    “溫暖,我知道,從宋如雅嫁入溫家後,你就一點點失去了自己的家。”他黑黑的眸子裏滿是認真,“讓我當你的爸爸好嗎,讓我給你一個家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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