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進是一處極為闊大的庭院,從精美的雕花廊柱可以推測,以前的王府也曾經是非常奢華的。隻是如今做了錦衣衛的衙門,那些精巧裝飾都已經一掃而空,隻剩下森森的古樹,宣告著這處庭院的悠久底


    蘊。


    廊下站立的錦衣衛們看見裴玉京,立刻肅容挺胸,無聲行禮。


    裴玉京雪白的麵孔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所有的錦衣衛卻都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好像不錯。


    站在門口的小番子殷勤地掀開了正屋的錦簾,卻連一絲目光都不敢掃過大都督身邊的少女。


    大人第一次帶著女人來這裏,他可不敢輕浮莽撞,冒犯了貴客。


    雲微寒邁進正堂,迎麵看見的是一副猛虎下山圖,一看就是名家手筆,韻味生動,氣勢十足。猛虎圖下擺著一張交椅,搭著一張白虎皮,顯然是裴玉京的座位。


    白虎皮交椅下,左右分開兩排座位,中間相隔大約數丈,鋪著一張巨大無朋的黑色動物皮毛做成的地毯。


    看那地毯的形狀,這也是一隻動物身上剝下來的完整皮毛。可是這地毯實在太大,是什麽動物才能有這麽大的體型?


    看到雲微寒盯著地毯,裴玉京笑道:“那是當初我陪聖上狩獵時的收獲。”


    雲微寒詫異地看著他問道:“這是什麽動物,體型如此龐大?”裴玉京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邊落座,才說道:“據說是一種番邦異獸。其外形類人似猿,隻是體型龐大,身高數丈,全身黑毛長達尺許。其肌膚如鐵,尋常刀劍無法刺入。這種異獸行走如風,力大無


    窮,性情暴烈,時常怒吼拍胸,故而被稱為‘巨怒猿’。”


    雲微寒心道:這不是金剛嗎?巨形狒狒?


    小番子掀簾而入,為兩人捧上茶水,立刻就識趣地消失了,正房中隻剩下裴玉京和雲微寒兩個人。


    雲微寒好奇地問道:“既然全身刀槍不入,你是如何將它殺死的?”


    裴玉京苦笑道:“這畜生的弱點,無非就是眼睛和臍下。隻是,說得容易,動起手來卻難得很。若不是它暴怒之下,追著聖上不放,我也沒有那個勇氣去殺它。”


    他之所以被宏昌帝看中,從無數錦衣衛中挑選出來,提拔到今天的位置,最初的起因就是因為他奮不顧身地在這頭恐怖的巨怒猿追殺下救了宏昌帝。


    當時死在這頭巨怒猿利爪鋼牙之下的侍衛幾乎都數不清了。誰也沒想到宏昌帝偶然興起在雲夢大澤中效仿古代君主狩獵的行為,居然會招來這麽恐怖的怪獸。


    裴玉京當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在整個狩獵的護衛隊伍中毫不起眼。


    但是,為了他的目標和計劃,裴玉京咬著牙迎了上去。


    和那頭巨怒猿相比,他簡直就是個幼童。靠著他出眾的輕功和淩厲的刀法,在眾多侍衛的配合之下,在他傷痕累累之後,終於刺瞎了那巨怒猿的雙眼,將它徹底殺死。


    從那之後,宏昌帝才開始發現了這個麵白如雪的年輕人。


    因為他是一個孤兒,身後沒有任何的勢力,而且一身功夫、滿腔忠誠,正符合宏昌帝的要求,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年裏,裴玉京步步高升。


    短短幾年的時間,他竟然坐到了錦衣衛大都督的寶座上。


    不過,這其間經曆的很多事情,裴玉京是絕對不會跟雲微寒說的,他不想讓他的微微知道太多這個世界的汙濁。


    裴玉京大致講了一下當時如何驚險,他如何刺瞎了那頭巨怒猿的雙目,最後一刀從它的眼窩中刺入它的大腦將它殺死的經過。


    雲微寒聽他講得輕描淡寫,可是她卻不是一個不懂功夫的千金小姐,光想也能想出當時有多麽危險。裴玉京是用性命在賭,賭一個機會,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他不像是那種利欲熏心、功名至上的人,為什麽竟然會這麽拚,冒著死亡的危險去救一個殺了裴家滿門的宏昌帝?


    “哥哥……”她的聲音極其微弱,似乎隻是在喉嚨間發出了一聲低吟。可是裴玉京卻聽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莫名地就軟了一塊。


    他的微微是在為他擔心嗎?裴玉京的桃花眼沒有了平時的冰寒,也沒有了偶爾的輕佻,隻剩下沉靜和欣慰。


    琥珀色的眼珠溫柔地注視著雲微寒,他沒有說話,卻仿佛說了萬語千言。


    雲微寒被那眼神中無盡的溫柔淹沒,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鼻子有些發酸。裴玉京有這樣悲慘的童年經曆,又在錦衣衛中度過了自己的青春,到現在還是宏昌帝手中的一把利刃……在他六歲之後的人生中,親情、溫暖、真心是不是從未出現過,才會把她這唯一一個親人當成所有感


    情的寄托?


    “以後哥哥千萬不要再冒這樣的險了。”雲微寒乞求地看著他,“哥哥如果有什麽事,我可怎麽辦?”


    “好的,我答應微微。”裴玉京愣了愣,伸出大手揉了揉雲微寒的頭發。


    雲微寒被他哄小孩的語氣激怒了,她推開頭上的大手,輕聲卻快速地說道:“別敷衍我!”


    裴玉京挑了挑眉毛,滿臉疑問地看著雲微寒。


    雲微寒坐直了身體,目光迎上裴玉京的目光,輕聲說道:“哥哥把我當成無知幼女嗎?你隱瞞身份,舍命救他,如果沒有什麽目的,你說我會信嗎?”


    裴玉京勾起了粉色的雙唇笑道:“什麽目的?你看我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是已經達到了目的?”


    “騙子!”雲微寒一個手指點著近在咫尺的裴玉京的鼻尖,“我有那麽好糊弄?”


    裴玉京沉默了。過了好久,他才慢慢說道:“微微,不是我信不過你所以不告訴你,而是……這些事情,與你無關。我隻想讓你每天快快樂樂的,所憂愁的不過是到底穿哪件衣服更漂亮、哪根釵子更搭配、吃了這麽多好吃


    的會不會發胖這些問題。這才是我想要給你的生活。”


    雲微寒證明了自己的猜想,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


    她早就想過,裴玉京殫精竭慮爬得這麽高,到底是為了什麽?


    功名富貴?他表現得根本不在意,好像隻是一心一意做宏昌帝最忠誠的那把刀。


    可是,雲微寒不相信,他對裴家這麽深的感情,會真的對宏昌帝毫無芥蒂。或許裴鼎那樣的老一輩士人會對君主忠誠到這個程度,可是她所了解的裴玉京絕對不會。


    如果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偽裝,那麽他心中的計劃一定是一個極大的計劃,他的目標一定是一個令人恐怖的目標。


    如今,裴玉京的話也證明了她的猜測沒有錯。他確實有什麽計劃在執行。


    裴玉京不想讓她知道,更不想讓她卷入其中,這種感情她十分理解,也不會因此而產生什麽“你居然看不起我”的憤怒。因為她知道,裴玉京已經將他所有的美好情感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可以說,雲微寒就是裴玉京用盡全力保護的一個夢,是他唯一的精神淨土,是他的最終信仰。


    雲微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她知道,裴玉京這種人,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難改變。


    最後,雲微寒隻能站起身來,在裴玉京驚訝的眼神中撲到了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了他勁瘦的腰身:“哥哥,不管怎麽樣,請你一定要活著。”


    能讓裴玉京都說不出口的計劃,其中存在的危險可想而知。


    雲微寒不敢想象他到底要幹什麽,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聽到這個男人死去的消息。


    裴玉京的眼睛濕潤了,他怎麽忘記了,他的微微是一個那麽敏感聰明的小姑娘,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會讓她發現異常。不過是說了一個巨怒猿的事情,就讓她猜到了這麽多。


    他無言地抱緊了懷裏溫暖的身體,感覺整顆心都變得熱了起來。


    “為了我的微微,我也要再活個百八十年的。”裴玉京笑著說道。每次和微微在一起,他笑的次數就特別多,大概是因為微微有一顆率真的心,永遠用最純最真的感情對待他的緣故吧。


    他怎麽能死呢?他已經找到了微微,不就是找到了活著的理由了嗎?


    而且如果他死了,微微不是就便宜了淩玄翼了嗎?想起那個高大的身影,他就充滿鬥誌了呢。


    雲微寒從他懷裏抬起頭來。有時候,真的覺得她這個哥哥身上散發著一種黑色的氣息。不過,在她身邊,他總是那麽溫柔而細心。


    她才不管他在別人麵前是什麽模樣,因為他把她當成唯一的寶,那麽她就會用同樣的真心回報,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哥哥對待。


    雲微寒鬆開手,離開了裴玉京的懷抱,眼神炯炯地盯著裴玉京道:“一諾千金,不許更改。”


    裴玉京張開雙臂,強忍著因為她離開而引起的失落說道:“一諾千金,絕不更改。”


    雲微寒得到了保證,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小番子在門口叫道:“大都督,宮裏來人了,聖上宣您即刻入宮覲見!”


    雲微寒擔憂地看了裴玉京一眼,他每天在這些人之間周旋,隨時可能遭遇危險。所謂伴君如伴虎,這種禍福難料的日子並不好過。如今宏昌帝已經是油盡燈枯,隻是等待時日而已,這個時侯裴玉京到底有什麽計劃,會不會有危險,真是讓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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