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三娘並沒有被雲輕染的話嚇到。她太了解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根本不是為了家族利益或者大局形勢委屈自己、犧牲自己的那種人。


    雲輕染和雲微寒之間的仇怨,她上輩子也看得清楚。


    上輩子,雲夫人是京城著名的賢良繼母,人人都說她對於元配留下的嫡長女用心教導,隻是這嫡長女爛泥扶不上牆,根本沒有乃母的半點風采,也沒有繼母的大方懂禮,整個人畏縮怯懦。


    後來因為她在皇家別苑仲夏節中鬧出和男人私會的醜聞,雖然繼母極力為她遮掩,終究是被虞家退了婚。


    虞夫人抱著補償的心理,收了雲大小姐做幹女兒,可是就在認親儀式的當天晚上,仍舊不死心的雲大小姐摸進了琢玉軒,想接近虞顯之。這大概是她這一輩子做過的最大膽的一件事情了。


    虞夫人為了掩蓋醜聞,將給庶女挑選的結婚對象調給了雲大小姐。


    雲大小姐被夫家虐待欺淩而死,可是雲夫人卻落了一個賢良美名。而繼母的兩個親生女兒,雲輕染做了皇後,雲淺薰嫁入高門。


    除了雲微寒,雲家所有人都過得幸福美滿。


    人人都說雲夫人賢良淑德,可是隻要有幾分眼力的都能看出來,雲微寒的悲劇絕對和雲夫人有密切的關係。


    隻是,雲夫人的姐姐是太後,哥哥是重臣安平侯,外甥是皇帝,女兒是皇後,誰敢說她一個字不是?那個容貌平平、安平侯府的老姑娘,能夠有這樣圓滿的人生,真是笑到了最後的人生贏家。


    雲大小姐在這一家母女三人的包圍之中,到底是怎麽過日子的,虞三娘想也想得出來。


    雲微寒和雲輕染母女之間的仇怨,絕對不是一天一年的事,而是十幾年無數大大小小的事件積累起來的。


    而這一世的雲大小姐已經完全不是上一世的怯懦模樣,雲夫人一係也完全不是上一世的風光輝煌。


    淑妃變成了琪嬪;安平侯被罷官,還落下了斷袖的醜名;雲夫人更怪異,上一輩子對她寵愛非常的雲德鄰居然休了她,到最後她居然被錦衣衛抓進了詔獄——這一係列的事情在上一世根本沒有發生過。


    結合她自己的遭遇,虞三娘推斷出來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雲微寒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畏縮怯懦、眼睛裏隻有虞顯之的雲大小姐,而是變得果斷狠辣、恩怨分明。


    虞三娘從三清觀回去之後,就將自己培養的幾個心腹派出去打聽雲大小姐的所有事跡,才發現從皇家別苑仲夏節開始,雲大小姐就徹底變了。


    仔細想來,安平侯一係的種種悲劇都隱約可以看到雲微寒的身影。


    虞三娘看著調查結果,雖然很多內情無法查到,但是僅僅是一些表麵的東西已經足以讓在康王後宅爭鬥了十來年的她浮想聯翩。


    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這個改變之後的雲微寒的手筆,那麽就太可怕了。


    虞三娘不知道這個雲微寒是不是和她一樣,也是重來一次的人。但是她絕對不是上一世那個雲大小姐,虞三娘無比確定。


    不管她是不是重來一次,虞三娘都不能允許她繼續活下去。


    因為她,安平侯一係的正常軌跡已經發生了偏移,如果繼續讓她存在下去,那麽很多事情都會與前世不同。那樣的話,虞三娘借以立身的優勢——預知未來——就不再存在了!


    如果是那樣,她還如何成為賀懿的正妻,如何母儀天下,如何站到這個世界的頂端?


    如果說她去三清觀接近雲輕染姐妹,最初隻是為了通過雲輕染結識康王,以閨中好友的身份介入他們兩人之間的話,現在則多了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借雲輕染姐妹的手,除掉雲微寒!


    虞三娘不相信雲輕染不嫉妒如今的雲微寒,不相信雲輕染看不出來雲夫人的下場是雲微寒造成的。


    當初雲輕染明明不愛賀懿,可是看到賀懿對她的寵愛,還是會矯揉作態將賀懿勾走。她這種小心眼的人,怎麽可能接受平時被她們母女欺淩的雲微寒過得比她好?虞三娘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改變,仍舊是親切非常:“輕染姐姐,你就是喜歡開玩笑。”她們兩個的頭湊得非常近,而且都帶著笑容,看起來就是閨中密友在說什麽體己話兒,“何必在我麵前裝呢,


    我和你一樣,恨不得她徹底消失。”


    雲輕染懷疑地看著她:“你和她有什麽仇怨?”


    虞三娘和雲微寒不過就是虞夫人舉辦認親儀式那天有過交往,其他時間好像根本沒什麽來往,虞三娘有什麽理由恨她恨成這個樣子?虞三娘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她幽幽說道:“輕染姐姐,你可知道,我們這房是沒有嫡女的?父親早和母親提過,讓她將我記在名下,以後也好以嫡女的身份說親。母親原本也已經答應了,可是後來卻反悔了


    。”


    她的臉上露出恨意:“就是因為母親要收她做幹女兒,我原本那點希望就徹底沒有了。”


    虞三娘也不是憑空編造,雖然這件事情這一世並沒有擺到台麵上,可是上一世卻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雲微寒不僅搶了她的婚事,而且還搶了她的嫡女身份。


    上一世在康王賀懿的後宅掙紮著往上爬時,她曾經無數次的想過,如果當初她被記到了虞夫人名下,成了虞家的嫡女,賀懿還會這樣對她嗎?


    賀懿還會一直等到發現用她對付虞家很方便的時候,才會改變對她的態度嗎?


    從那個時候,虞三娘就對雲微寒充滿了恨意。雖然她知道這種恨意隻是她自己為了轉移心中的不平而有意營造的,但是時間長了,她卻真的覺得雲微寒是她悲慘人生開始的源頭。


    雲微寒自己愚蠢、貪心、不知分寸,為什麽嫡母要把給她準備的婚事拿去給雲微寒?為什麽雲微寒犯錯,付出代價的卻是她?就因為她的生母是嫡母的好姐妹?為什麽明知道她在康王後宅中過得那麽艱難,虞家人卻不曾對她伸出一點援手?她的父親是閣老,她的哥哥們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可是卻沒有人肯伸手拉她一把。他們把她看成是虞家的恥辱,仿佛根本沒


    有生過這個女兒。


    這一切不就是因為她是庶出,不是從嫡母肚皮裏爬出來的嗎?


    可是,她偏偏不服輸,偏偏要讓他們看看,庶出又如何,嫡出的不一定就是庶出的對手!


    所以,她拉攏了同樣是庶出的五叔,配合康王的人手,罷免了父親的官職,讓五叔成為了虞家的主事人。她和五叔裏應外合,將虞家綁上了康王的戰車,為康王拉攏了文官集團的中堅力量。


    後來,她又在紹聖帝的指示下,讓虞家最有前途的虞顯之身敗名裂,慘死天牢。看著嫡母一夜白頭,不複昔日的清華高雅,她的心中充滿了快意。


    因為這件事情在上輩子真實的發生過,所以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虞三娘眼睛中的怨毒十分真實。


    雲輕染看著她的表情,有了七八分相信。


    對於大家族的庶女來說,被嫡母記在名下,以嫡女的身份說親、出嫁,簡直就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了。如果這條道路被人擋了,那就跟男人們升官發財的道路被人擋了是一樣的,所謂猶如殺人父母啊!


    雲輕染心裏這麽想著,嘴裏卻還是說道:“那是你的事。你有本事你就去做,我不會攔你,也不會幫你。”


    虞三娘挑了挑眉毛:“輕染姐姐,你真的這麽大度?連害你母親被休棄、入詔獄的罪魁禍首都可以放過?”


    雲輕染擰起了眉毛:“你胡說什麽?”


    虞三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鬢發,將小玉瓶推到雲輕染的麵前:“你真的沒有調查過嗎?你母親所謂‘謀逆’的罪名是從何而來?”


    雲輕染茫然地搖了搖頭,她確實很奇怪,母親不過是一個官家夫人,每天在後宅生活打理內務,怎麽會有牽扯到“謀逆”之中呢?


    虞三娘笑了,現在的雲輕染還真是青澀得可愛啊。她低聲說道:“你母親在外麵放印子錢,用的是安平侯府的管家,收來的利息本金都由安平侯夫人保管。安平侯養了一批死士,花銷很大,可能用了你母親的這筆錢,錦衣衛調查萬壽節行刺事件,查到了安


    平侯頭上,也就扯出了你母親。”


    雲輕染睜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認識虞三娘一樣,上下打量著她,好半天才問道:“這種事情你怎麽知道?”


    虞三娘悠然地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才在雲輕染驚詫的目光中放了下茶杯,帶著自信的笑容輕聲說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既然這輩子的目標是登上這世界的最高峰,自然少不了一些忠心耿耿的人手。


    她從回到這個世界的一開始,就已經著手建立屬於自己的情報組織,雖然礙於她的身份低微,還不能接觸到很多高端層麵的消息,但是打聽一些貴族圈裏的小秘密,已經不是什麽難事了。


    雲輕染看不得她這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這純粹是自己的猜測。如果是這樣,安平侯比我母親的罪責大多了,為什麽安平侯安然無恙,而我母親卻被抓走了呢?”


    虞三娘兩手輕輕一擊,口中讚道:“輕染姐姐問得好!這就是疑問之所在!”“從表麵上來看,似乎是因為聖上親自發落了安平侯,所以錦衣衛沒有動他而是抓走了與之相關的雲夫人。可是事實上,雲夫人隻是委托安平侯夫人保管她的錢財,安平侯夫人將這筆錢用在什麽地方,實在


    是雲夫人所不能預料的。錦衣衛隻是以此為理由,將雲夫人抓入詔獄而已。”


    虞三娘伏在雲輕染耳邊,說了一長串的話。“至於為什麽錦衣衛會這樣做,我想,輕染姐姐心中也應該有數了吧?”看著雲輕染變得鐵青的臉色,虞三娘笑吟吟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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