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抬起頭複看了北夏皇一眼,清清淡淡道:“我手上有人證物證,你不信?不信的話,明日我便將此事公之於眾,並提交大理寺,由大理寺定奪。”


    北夏皇初初聽來,確實十分震驚,繼而又很生氣。眼下蘇折這樣一說,他當即便道:“萬萬不可!”


    這樣一來,二皇子此舉就不再是秘密,不僅北夏子民會知道,大楚和夜梁也有可能會知道。


    “萬萬不可?”蘇折手指一挑,將盒子蓋上,啪地一聲。他嘴角笑意寡淡,“他在這麽做的時候就沒想過萬萬不可?”


    北夏皇沉著臉,道:“你這樣做不僅僅是毀了二皇子,你還把整個北夏置於不利之地。蘇折,北夏外患未除,內亂先起,難道這真是你想要的嗎?別忘了,你也是北夏皇子。”


    蘇折思忖道:“那不然怎麽辦呢,我得為他們娘兒倆挑一個對手,一個不怎麽厲害的對手。置於看起來厲害的麽,我若繼續留在北夏,就先替他們母子除了。我兒子來日是大楚一國之君,我不為他的將來著想,難道你要我為這所謂的兄弟手足著想?”


    他是要準備鏟除對手,但是卻不是為他自己鏟除對手,而是為阿羨的將來鏟除對手。


    “你!”北夏皇一時氣極,道,“早知如此,或許當初朕就不該救你回來!倒不如讓你這白眼狼死在大楚一幹二淨!”


    這也隻是說說氣話罷了。蘇折是他好不容易尋回來的兒子,他更多的是愛,是遺憾和補償,他若是舍得傷蘇折,又豈會留到今日。


    但蘇折即使身在北夏,也不由他控製。


    蘇折道:“你現在要是後悔了也還來得及,你還可以把我放回大楚去。你不想北夏內亂,不想兄弟相殘,我若去了大楚,可就此罷手,這恩怨也一筆勾銷,如何?”


    北夏皇立刻就明白了,與其說蘇折是知道他要來,不如說是在等著他來。


    “你這是在與朕做交易?”


    “你說是那便是。”


    “若是朕不答應呢?”


    “那我隻好奉陪到底,一切才剛開始,且看看最後鹿死誰手、代價幾何。”


    北夏皇留不住孫子,現在兒子的心也早飄到了大楚去,一時間他真是覺得有幾分蒼老疲憊。


    又過了許久,北夏皇才手揉著額頭,緩神道:“你是鐵了心,想要離開北夏去大楚是嗎?”


    蘇折回答:“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大楚,我還能去何處。你要我像你當年一樣,妻兒離散,卻還心安理得地享受王權富貴?”


    北夏皇道:“說到底,你還是怨朕。”


    “我隻是不想做出讓自己遺憾終身的事。你那麽疼阿羨,卻忍心讓他和曾經的我一樣,隻能孤兒寡母相互依靠麽。你知道他很懂事,但那樣的結果絕不是因為他懂事,所以就該承受的事。”


    北夏皇無言。


    蘇折道:“曾經你或許是不知道我和母親流落到了何處,所以無能為力。而今我和你不一樣,我知道他們母子在何處,我亦知道他們正等著我歸去。我總得回去守著我的妻兒,謹防有人欺負他們娘兒倆。”


    北夏皇眼眶有些紅潤,道:“你以為朕就是巴不得狠心拆散你們的大奸大惡之人嗎?朕已經失去了你的母親,不能再失去你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朕身邊,朕才應該加倍地好好地補償你保護你。”


    蘇折輕聲道:“真若是想補償我,不如成全我。你明知我最想要的是什麽,我要的不是不是榮華,不是權貴,不過是一家團聚。”


    頓了頓,他又道,“你不想北夏內亂,就將大楚交給我,我以北夏王爺的身份入大楚,如此內亂可除、外患可解。阿羨仍是蘇家子孫,將來的大楚也是蘇家的大楚。”


    北夏皇眸色難辨。


    在感情上,他成全了蘇折,那麽在政權上,蘇折同樣會成全他。這本就是件對雙方都有利的事,隻不過始終北夏皇私心裏難以割舍罷了。


    蘇折曲著手指輕叩桌沿,複又道:“天下趨勢,一家兩脈,分久必合。隻不過將來是誰合誰,就要各憑本事,各見分曉。”


    蘇折最後一語擊中要害。


    北夏皇何嚐不知,不管北夏的將來還是大楚的將來,都是蘇家的血脈。任何事都有好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這也是北夏皇想留蘇羨這個孫子在北夏,可最終又沒留的原因之一。


    後來北夏皇起身站在蘇折門前歎了一口氣,道:“阿羨走的時候,終於肯喚朕一聲爺爺了。”


    蘇折道:“是麽,他是這樣麵冷心熱的一個孩子。”


    北夏皇回頭看著蘇折,道:“你說他這性子是不是隨他爹?既然如此,他爹能喚朕一聲父皇嗎?”


    蘇折麵色清淡,略略挑了挑眉梢,道:“這一點他可能隨他娘。”


    北夏皇轉身,黯然地朝外走去。卻將將踏出門口走了兩步,終究聽得裏麵傳來蘇折的聲音:“父皇慢走。”


    北夏皇一頓,回頭看去,見蘇折背對著他,手指淡淡撫過盒子上的紋路,身影在燭光下清清淺淺。


    北夏皇問:“你手裏的這些東西,打算什麽時候交給朕?”


    蘇折應道:“等我啟程去往大楚之日,自當全部交到你手上。”


    北夏皇不再多言,徑直回宮了。


    他命宮人去宣穆王進宮覲見。


    穆王也不知這連夜召見所為何事,等他匆匆來到北夏皇寢殿時,見北夏皇於燈下枯坐,那兩鬢間依稀顯得花白的頭發,在燈下頭一次如此清晰。


    北夏皇抬起頭看了看穆王,朝他招手,道:“你來了,過來陪朕坐一坐。”


    於是穆王就過去,陪同北夏皇一起坐在間隔寢殿裏外之間的一段鋪著地毯的小台階上。


    穆王問:“皇兄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北夏皇扶著額頭沉默了一陣,才歎氣道:“你覺得朕應該讓瑞王去大楚嗎?”


    穆王一愣,道:“瑞王定然是想去的。畢竟他牽掛的人在那呢。”


    北夏皇也不知是憤怒還是無奈,道:“他是想去,他當然想去,為了能夠回到大楚去,他會不惜任何代價,甚至於,威脅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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