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皇帝把他弄成這樣,他依然要對皇帝感恩戴德。沈嫻知道不過是走個過場,蘇折對此從不會有心理壓力,反而會做得比誰都自然而然。


    如若換做是她,如今興許也能心平氣和地跟仇人言謝,畢竟此一時彼一時,她遠比以前要沉得住氣。


    隻是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忍受,蘇折向別人低頭。


    沈嫻極淡地皺了一下眉,很快又恢複常態,道:“那你現在是準備進宮還是進宮過後了?”


    蘇折把她的細微反應都捕捉在眼裏,淡淡揚了揚眉梢,道:“進宮過後回來了。覺得我不該進宮去謝恩?”


    沈嫻道:“我隻是覺得他不配。”


    蘇折若有若無地笑,“那誰配?”


    “誰也不配。”沈嫻看他一眼,見他心情似有些愉悅,攏了攏他的衣襟,又道,“你冷不冷?還說是順便,從宮裏出來到這裏,明明就繞了很大一截路。先進屋喝杯熱茶吧。”


    蘇折握了沈嫻的手,捉到唇邊,他微俯下頭,溫溫涼涼的吻落在她指間,他修長的眼眸神采如洗,道:“不了,我與你說幾句話便走。”


    沈嫻也知道他不能久留,他今夜能到這裏來已經很擔風險了,遂不勉強,低低道:“那你想與我說什麽呢?”


    兩人細語呢喃,在稀稀疏疏的細雪天裏,男子微微低頭,女子微微仰頭,協調美好得就似一幅淬了光火的美麗的畫。


    蘇折道:“聽說你想將二娘遣回我那兒去。”


    “你身邊無人照顧,我怕你疏忽,是打算讓二娘回去照顧你的。”


    “我無礙,也用不著人照顧。二娘留在你身邊穩妥些,多個人照顧你,我便放心些。”


    沈嫻還是擔心道:“可是你身上有傷,你雖是會醫術,可你怎麽給你自己碰不到的地方換藥呢,誰給你煎藥呢?誰給你做飯、提醒你要吃飯呢?還有誰……”


    蘇折低音笑出聲,那聲線扣人心弦般動人。


    沈嫻看著他道:“你笑什麽,難道我說的這些不是問題嗎?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擔心死了,生怕你不好好養自己。”


    蘇折潔白的手指拈起她鬢角的雪花,在指端融化成水跡,他依稀笑道:“阿嫻,我是男子,哪有那般嬌貴。你說的那些真的不是什麽問題。我不是不喜人照顧,我隻是不喜別人照顧。”


    沈嫻訥訥道:“可我沒辦法去照顧你。”


    說來有些心痛,居然生出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來,若她可以變成透明人就好了,那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他的家了。


    “但能聽到你說這些,已足夠我安慰。二娘還是留在你身邊,不僅能照顧你,”蘇折道,“還能防範未然。”


    沈嫻不解地抬頭看他:“防範什麽?”


    她發現不論什麽時候,這張臉真是無可挑剔的好看。


    蘇折卻是看向沈嫻身後,道:“當然是防範第三者。”


    話音兒一落,沈嫻也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沈嫻回過頭去看,見是秦如涼進院裏來了,他亦站在細雪紛飛中,正板著臉麵色如鬼地看著院牆這邊。


    秦如涼聞言,道:“到底誰是第三者,還不一定呢。說來你可能不高興,我和沈嫻才是正當的夫妻關係,而你們是不正當的關係。”


    沈嫻與蘇折道:“別理他。”


    秦如涼冷冷道:“我原本還以為你看書累了餓了需要吃點夜宵,看樣子你是一點也不累,還有精神會男人。”


    他手裏拿的正是替沈嫻準備的夜宵,說著就一邊朝燈火明亮的屋中走去,一邊又道:“幾句話說完了就進來吃東西,大雪天的站外麵不冷啊。”


    秦如涼進去了,蘇折低下頭就在沈嫻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溫煦道:“雪下大了,快進去吧,我要走了。”


    沈嫻迷戀地在他傾身靠近時深吸一口氣,伸手抱了抱他的頭,指縫間穿插著他的發絲,片刻又放開。


    她輕聲道:“等等,我去給你拿傘。”


    沈嫻幾步跑回屋裏去,拿了一把傘又跑出來。可是一回到院子就頓住了,牆邊空空如也,再沒有蘇折的影子。


    她感覺像做了一場夢一樣悵然若失。伸手撫了撫眉心額頭,隻餘下他那低頭一吻的餘溫尚在。


    或許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離開的背影。所以他選擇在她轉身進屋拿傘的時候悄然離開。


    秦如涼高大的身軀擋在了房門口,影子溢出來籠罩住單薄的沈嫻。


    他寂寥地深深看她一眼,然後大步跨出門口,一把將她從雪天裏拽了回來,道:“你放心吧,看他還能走能跑的,動作快點,也淋不了多少雪。走了,進去了。”


    說罷就強硬地把沈嫻拽進了屋。秦如涼又塞了暖手爐在她手裏,轉頭把夜宵拿到她麵前,“趁熱吃了。”


    “我不餓,不想吃。”


    “你最好給我幹幹淨淨吃了,否則今晚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你房裏待著。”


    隨後一碗粥,兩樣點心,沈嫻是吃得幹幹淨淨,一樣不剩。


    秦如涼端著空碗空盤出去,似有些滿意又有些失落,道:“吃得這麽利索,是多不想我在你身邊多待一會兒。”


    沈嫻一愣。


    她倒沒照顧到秦如涼的感受,他何時變得這麽會想東想西了?她並不是不願和秦如涼相處,隻是希望他能早點回去休息,而不是在她房中耗費時間。


    隻不過沈嫻也沒解釋。就讓他這樣以為好了。


    幹脆絕對一些,對他而言反而是好。


    他早就不應該再對自己抱有幻想了。


    **


    賀放的貪汙受賄、結黨營私一案,數額巨大,情節嚴重,按照大楚律例當斬不為過。


    隻不過應皇帝的要求,刑部遲遲沒有結案。但這件事總得有個了結。


    現在沈嫻和蘇折都沒死,卻要損失一個賀放,皇帝無論如何都心氣難平。雖然賀放犯下的罪行著實可惡,但和皇帝目前的處境相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還用得上他出謀劃策。他身邊的人損失一個就會少一個,隻怕到時候真的無人可用,他會更加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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