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嫻看著那木偶怔怔出神,隨後叫了崔氏進來。


    崔氏還不等沈嫻問話,便知她心意,道:“回公主,現下大人已經從大理寺出來了呢,回家了。”


    沈嫻點了點頭,心裏牽腸掛肚,麵上卻神色淡淡。


    緊接著崔氏便跪了下來。


    沈嫻問:“二娘這是作甚?”


    崔氏哽道:“奴婢知道,公主為了救大人費盡心思。現在大人得救,奴婢不知怎麽感激,唯有給公主磕頭。”


    說著她便以額抵地,磕了起來。


    沈嫻皺眉,道:“二娘,起來。”


    玉硯也不忍,連忙過去硬是把崔氏拉起來,道:“公主叫你起來,你不起來還惹公主生氣不成?”


    崔氏紅著眼,連連抹淚,“奴婢是真高興。”


    沈嫻看著手裏的書,心裏想著一個人的感覺讓她有些寂寞又踏實。她想,還是這種感覺好,起碼不會再讓她提心吊膽,夜裏連覺都不敢睡。


    她安靜道:“縱使沒有你,我也會拚盡一切去救他。要說感激,應是我感激他,讓我勇敢向前,讓我無所畏懼,還讓你我結了一段主仆情。”


    崔氏道:“奴婢一定會盡心竭力,服侍好公主的。”


    沈嫻搖了搖頭,道:“他雖是回家了,可家裏被抄,隻剩下一個殼子。不知道可有人給他做飯,可有人給他添被,他的傷有沒有人處理,誰給他煎藥,還有生活起居誰來打理。”


    沈嫻笑了笑,兀自又道:“操心完了他的生死大事,我還是放心不下,又忍不住操心起這些。”


    崔氏道:“心裏牽掛著一個人,就是要操心,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能放過。”


    沈嫻道:“二娘,我打算讓你回去。你回去幫我照顧他吧。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回去我放心些。我這裏還有玉硯。你不必擔心。”


    崔氏愣了愣,道:“可是從大人第一天讓奴婢到這裏,公主才是奴婢的主子啊。大人往日也是一個人的,自行打理生活起居,管家和仆人都隻做其他雜事。公主這邊玉硯一個人恐照顧不過來,公主不要趕奴婢走啊!”


    關鍵是有玉硯在,崔氏才不放心呢。倒不是不放心玉硯照顧不好公主,她是不放心玉硯一言不合就把秦如涼引狼入室啊。


    崔氏和玉硯對將來實至名歸的駙馬爺人選意見不統一,在這件事上必須要相互提防,絲毫不能鬆懈大意。


    她要努力替她家大人爭取,絕不能讓秦如涼趁虛而入。


    沈嫻莞爾道:“我不是要趕你走,我隻是想你幫我照顧他,起碼等他傷好些了再回來。”


    崔氏道:“可大人他是不需要人照顧的呀,他獨來獨往習慣了,奴婢就是回去,他也定不準奴婢近身照顧的。至於大人的傷,大人醫術高明,自己會治好自己的呀!”


    沈嫻:“……”方才崔氏還感激涕零,眼下變臉也是夠快的。沈嫻當然不知道崔氏心裏擔心的是什麽。


    崔氏太了解她家大人了,大人也定是不會讓她回去的。雖然她也很擔心大人傷勢,但這個時候切不能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崔氏道:“公主,一奴不能侍二主啊。”


    “我是在安排你去做這件事,又不是要遣回你。”


    崔氏嚴肅認真道:“如若一定要讓奴婢去的話,不如先傳個信兒去大人那邊,看看他需不需要吧。如若大人同意了,奴婢就好生回去服侍著。”


    崔氏在這件事上強得很,沈嫻也奈她不何。她自有法子把音信傳到蘇折那裏去,也就由著她了。


    是夜,沈嫻在房裏看書還沒睡,玉硯侍奉在旁邊。外麵響起崔氏的腳步聲,還不見她進來,就聽她喜滋滋道:“公主你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是誰來了,進出這池春苑裏無非就是那些人,秦府裏的管家、奴仆,還有死賴著不走的秦如涼,除此以外還能有誰?


    不過能讓崔氏聲音裏都夾雜著輕快的人,沈嫻能想到的隻有蘇折,沒有別人了。


    可是今日蘇折才剛從大理寺回到家中,他才得清白和自由,京城裏的風聲又這樣進又怎麽可能是他來呢?


    沈嫻也隻有想想,不敢太奢望。


    沈嫻索性放下書,走到門口,漫不經心地開口道:“誰來了,總不會是蘇……”


    然,話說到一半,沈嫻不經意間抬眼,看見崔氏臉上堆砌著笑意,而她身後光線黯淡的牆角下,悠然地站著一抹修長人影。


    沈嫻心頭一悸,話說到一半,便哽在了喉間。


    油黃的燈火溢出門框,她看見屋簷外稀疏的片片飛雪,沾了些許溫暖的光。


    她以為那是幻影,鐫刻在牆頭,一筆一劃深深淺淺所描繪出的都是她心中最牽念的模樣。


    沈嫻跑出屋簷外,以為等她走近以後,那抹幻影就會消失了,可是不然,她隔著飛雪卻看見眼前的人依然還在。


    他眉目間淡淡的笑意溫暖如春。


    沈嫻怔怔地站在牆下望著他,他著寬袖錦袍,衣前繡著雲鶴圖紋,似他以往在太學院教學時所著的官袍,襯得他雋美斐然,清潤如玉。


    沈嫻有片刻的失神和迷離。


    竟然真的是蘇折。她最不敢奢望的人真的就毫無預兆地出現她麵前。


    就好似這場雪一樣,輕飄飄從天而降。


    這世上還有誰如他這般幹淨無暇,近乎有些不真實。


    蘇折身體若有若無地靠著院牆,牆頭幾許花白添了三兩美景。他微微上挑起幾分唇角,道:“不識得我了?”


    沈嫻嗬出幾團白霧,回過神來忍不住發笑,眼神若暖色的琉璃,道:“蘇折,竟真的是你,你怎麽來了?”


    “我路過,正好就過來看看你。”


    這話說得輕巧,可誰知這裏麵又含有多少艱辛。


    沈嫻上前一步靠過去,略踮了踮腳,伸手拂去他肩上發間的落雪。那如墨的發絲絲繞繞襲在肩上,柔軟中帶著微涼。


    她心疼道:“你不是應該在家好好休息養傷麽,怎麽才回來第一天就到處亂跑。”


    蘇折很享受她親昵溫柔的舉動,輕聲細語道:“不是很嚴重的傷,隻好忍著進宮一趟,向皇上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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