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那本書是自閉天才A.J.ALEX在1999至2007年旅途中寫就的長篇小說,又名《死循環》。此人性格謙卑而低調,離群索居,從不接受采訪與曝光,世人對他的了解很少。


    這本後啟示錄主題的小說包含了大量神學、哲學、科學內容與異常多的隱喻,很難形容它是一部科幻或是魔幻現實主義作品,情節離奇,采用了詩歌、神秘學、宗教典故、黑色童話與民間傳說的寫作方式。


    林軒曾不止一次地讀過這本書,並做了大量的讀書筆記。


    作者采用第一人稱視角講述這難以置信但又的確大部分源自自身真實事件的故事,故事中又套故事,有時可以套好幾層。作者並沒有使用成熟的具象文筆來寫就每個角色,而是故意將他們寫得抽象、不成熟、荒謬、不可理喻,正因如此,才更好地發揮了角色的象征性作用。評論家曾說,《天啟》的故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隱喻。書中包含大量預言般的隱喻,還有大量插敘、倒敘、閃回的寫作手法和回憶錄式口吻。段落之間以事件的某種內在聯係作為過渡,結構非常獨特。


    在林軒看來,A.J.ALEX並非自閉,而是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智商、情商跟他相當的人切磋,所以他寧願將自己封閉起來,以保持其完整獨特的精神領域。


    那片領域並非荒漠,而是心靈最肥沃的牧場,可以滋養一個絕世天才茁壯成長。


    他如今是在“異術的深海”裏,可以想象得到,凡是深海,必定極少有人抵達。普通異術師隻能通過不懈的修行加深自己的異能,就像潛水運動員不停刷新下潛記錄那樣。但是很顯然,人類徒手或者工具下潛都是有限度的,那是生理機能所決定的,不可能無限下探。


    這樣的“深海”,隻能是無數異術師合力作用的結果,機緣非常難得。


    林軒在靜默中體會柳白的話,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遠離了一切人,孤膽一人,行至無窮遠處。


    這裏,是人類心理、生理、想象力的盡頭,自古至今,或許從未有人抵達過。


    那麽,這裏是哪裏?他到這裏來,究竟能夠產生什麽樣的意義?


    他抬頭看,天空亦是藍色的,但卻不是人類視覺意義上的藍天。


    此地的一切,都超出了人類認知的範疇。


    “到這裏容易,回去就難了。”他默默地告訴自己這一點。


    在答應蔣錫礽深入冰牆之時,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準備。除了他,恐怕再沒有人願意挑起那樣的重擔了。


    “其實,很多人已經為了正義慷慨赴死,如果沒有人將前輩們的奮鬥繼續下去,那人類的末日將來得更快。一個人的生死是小事,全人類的生死才是大事。如果我能用自己的死為人類趟出一條光明大道來,豈不是今世最有意義的壯舉?”他心裏有兩股力量在博弈,一邊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自私力量,一邊卻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大公力量。公平來說,後者才是真正的林軒,因為他自成年以來,早就將“為人類而戰”奉為人生信條。


    “真的嗎?如果你所見的與《天啟》中描述的一致,則印證了我們之前的判斷,那本書的作者也抵達過‘深海’,結合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寫下了那本書。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這也證明,組織所有高手的共識是正確的,在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深海’,那裏是黑洞、是香巴拉、是極樂世界更是一個能夠讓人看透一切的地方。”柳白精神大振。


    林軒回憶《天啟》中的情節,其中幾個隱喻,似乎正跟蔣錫礽目前所做的事一一對應。


    很多科學家、異術師都將《天啟》與《諸世紀》相提並論,將A.J.ALEX與“預言之王” 諾查丹瑪斯相提並論,看來這是完全公正的一種評判。


    這個蔚藍色的世界是如此祥和而寧靜,林軒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種體驗,他的心仿佛要融化在無處不在的藍色之中了。


    “林軒,你看到了什麽?”柳白的聲音傳來。


    “我看到了一個藍色的世界——怎麽?你看不到?”林軒一怔。


    柳白長歎:“對,我什麽都看不到,隻能感受到一片灰色的茫然。在這個世界裏是沒有色彩的,更沒有一點生氣。”


    林軒無法感受柳白的世界,同樣,柳白也無法感受林軒的世界。這是“精神結界”造成的必然結果,根本無法改變。


    兩人雖然同是受困,但有著本質的不同。


    柳白是走向“死”,而林軒則是走向“未知的新生世界”。


    “我一直牽掛著那世界裏有什麽?唉,或許我不該這麽問,因為我已經徹底離開了——”柳白說。


    “我來告訴你——”林軒急促地回應。


    即使明明知道這樣也無法挽留柳白的生命,但他還是想滿足柳白最後的一個要求。


    “好吧,請講。”柳白說。


    林軒一邊向前走,一邊描述自己看到的:“這裏有宮殿、道路、樹木、草地、霧氣,一切都是藍色的,但卻沒有人,也沒有聲音。四周很安靜,我隱約覺得,這裏一定有別的生物存在,因為我感覺到了一股勃勃的生機。”


    他無法判斷這裏是不是“球中球”的世界,如果上一代地球人是生活在這裏的,他應該能看到其中的一個或多個才對。


    “可惜,我無法像你一樣,去探索‘異術的深海’。知道嗎?原先的計劃中,我應該站在你的位置,經二十八宿合力推送,把我送至想象中的世界裏去。不過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無法跟你相比。可以說,是組織和‘大帝’在某種默契下,把你推選出來……現在,有了你,大概我可以徹底放心了。我得走了,永遠消失,不再回來……”柳白黯然說,“能夠以靈魂的形式存在了一小時之久,我已經很滿足了。林軒,組織的未來都交給你們這群年輕人了,你記住,能力越大,責任越重,好好幹,把組織撐起來……”


    柳白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模糊,隻在林軒耳邊留下回音。


    “零號,零號,零號……”林軒徒勞地大叫,但零號已經沒有任何回應。


    如同當日他在港島公園中親眼目睹一號的死亡那樣,今日他又親手送別了零號。組織內的兩大高手之死都與他相關,這仿佛已經成了一種可怕的死亡魔咒。


    人類一直都研究不透“死亡”的真正意義,更不知道一旦生理機能停止工作,精神靈魂到底去了哪裏?


    這一次,林軒已經接近這個問題的核心答案。


    他看懂了,人死後,表麵看是化作靈魂而去,實際上在生與死之間,還要滯留一段很長的時間和空間。那可以看作是一個巨大的緩衝帶,行經緩衝帶之後,才會真正進入死亡的深淵,到達傳說中奈何橋、望鄉台、孟婆湯、六道輪回重生那些關隘。


    生與死,不是簡單的列車與站台的關係,而是相當複雜,跨越了時空界限,其中很多細節是人類無法想象的。


    林軒痛惜於零號、一號的死,但這種情況下,隻能勉強自保,無力保護別人。


    “零號是靈魂,我能聽到她,那麽我是什麽?”他腦子一轉,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通常情況下,隻有同類才能互通消息,因為那樣才有語言基礎和思想高度。他不希望自己是跟零號相同的狀態,那樣一來,他也將不久於人世。


    換句話說,零號是靈魂,那麽林軒也是靈魂,至少可以說他是以靈魂的形式存在於“異術的深海”。


    “零號前輩,你還在嗎?”林軒揚聲問。


    無人回答,隻剩一片空寂。


    林軒加快腳步向前走,一直到了一座大殿前。


    那大殿門口掛著古老的匾額,但匾額上卻沒有文字。


    林軒仰著頭看了一陣,舉步向裏走。


    忽然間,他聞到了一股綿柔優雅的香水味。


    他曾試過全球十大經典品牌的香水,加起來都沒有這一種好聞。


    “誰在那裏?”他叫起來,盯著大殿的門內側。


    他很明顯地感覺到,大殿不應該是空的,應該有人居住,否則的話就違反了人類的天性。


    沒有人回應,他大步向前,進了那大殿,見那大殿深處排列著很多藍色的蒲團,足有幾千個。


    匆忙之中,他感到自己撞到了某個人的身體,但仔細看,身邊近處卻空無一人。。


    “誰在那裏?誰在那裏?”他再次大叫。


    “不要大喊大叫了,我們就在這裏。”一個聲音響起來。


    “在哪裏?”林軒旋轉身子,試圖把那聲音來處找出來,但那聲音隻說了一句話,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林軒又問:“閣下到底是誰?”


    依然沒人回答,他隻有放棄與對方見麵的打算,從大殿裏出來,繼續筆直前行。


    大概半小時後,他就走到了這世界的盡頭。


    所謂世界的盡頭,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深淵之中,隻剩無盡之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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