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這也是我迄今為止最大的遺憾。”霍東國回答。


    “那你們怎樣聯係?”林軒問。


    霍東國指著桌上的電話:“喏,就是它。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林軒搖頭:“沒有,我從來沒有學習過那種異術。那是魏先生家傳的秘技,不可能隨意傳授給別人的。”


    “真的?”霍東國半信半疑。


    林軒歎氣:“我又何必騙你?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逼著我無中生有吧?”


    霍東國後退兩步,死死地盯著林軒的眼睛,長時間地沉默審度著。


    林軒一動不動,任由霍東國盯著自己看。


    “那麽,老魏為什麽那麽相信你?”霍東國終於開口,“他在騙我們,也騙了‘大帝’?”


    “‘大帝’是誰?魏先生親眼見過‘大帝’?”林軒反問。


    霍東國搖頭:“沒有,事實上沒有人真的見過‘大帝’,都隻聽過他的聲音。可是,現代科學技術如此發達,一個變聲器能夠完美模擬出從嬰兒至老翁這個時間段裏的所有聲音,聽過跟沒聽過,沒有任何區別。”


    林軒淡淡地說:“那可不一定,如果你這裏有與‘大帝’通話的錄音,我一定能聽出那是模擬器還是他自己的真人聲音。”


    霍東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俯身下去,從桌下拖出一個紙箱,紙箱裏就是一架高精度錄音器,與各國警方使用的監聽設備同一型號。


    “我有兩段錄音,每一段的長度都有三分鍾。”他把錄音器搬到桌麵上來,推到林軒麵前,“希望你別讓我們失望。”


    林軒閉上眼睛,深呼吸三次,讓心情平靜如深潭中的秋水,然後摁下播放鍵,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從音箱中傳出來。說話者操的是中文,有著明顯的中國大陸西北口音,某些用詞十分生澀。


    錄音的背景並不安靜,不時有風聲響起,另外夾雜著一種“噗嚕嚕、噗嚕嚕”的動靜,應該是大風吹動了帳篷一角所發出的。


    既然有帳篷,那說話者所處的環境一定是在野外,並且是空曠的、風力五級以上的地方。


    “要消滅一個人,必須要消滅他的精神和靈魂,精神靈魂的重要性遠遠大於肉體。要消滅一個民族,亦是如此。唯有這樣,才能征服一個民族。自古至今,大規模的屠城總是毫無意義的,隻能殺掉敵對者,由此引發的後果,將是一個敵對者倒下去,十個敵對者站起來,永遠都殺不完。即便是有能力屠城、屠國,將這個民族全部殺光,那麽總有漏網之魚逃到另外的國家去。他們,就是仇恨的種子,在巨大的恐懼之中發芽生根,直到力量壯大,帶著人馬反殺回來。所以,隻要屠城,就是犯錯。相反,不殺人,隻摧毀那些人的靈魂,使他們變成順民,由此形成連鎖反應,更多的敵對者跪下來,變成順民,之後在劃定的區域和規則之下生活,他們的子子孫孫也自然而然成為順民。這種結果,才是最好的。你是中國人,看看宋、元、明、清四個朝代的曆史,豈不正是說明了這一點?再看看歐洲,納粹對於猶太民族的迫害和屠戮幾乎達到了人與野獸的分界點,但結果呢?猶太民族的複仇之焰很快就將納粹付之一炬。以我們目前的實情來看,用超級武器毀滅一個武器是輕而易舉的,黑客連五角大樓的‘黑箱’資料庫都能瞬間進入,更不要說那些擁有超級武器的小國安全係統了。我們一定要想清楚,每一步走下去的目的是什麽?看看那些雪山民族,有著絕對的精神信仰,在極度艱難的生活環境中,仍然堅守信仰——”


    第一段錄音的總長度為三分十五秒,其內容類似於洗腦性的傳教。


    在林軒聽錄音的過程中,霍東國一直麵向牆上的軍事地圖,背對著他。


    聽完錄音,林軒陷入了長時間的閉目沉思。


    與那個聲音相匹配的人物形象應該是留著長胡子、吃著壓縮餅幹的反政府武裝頭目,各國政府的戰地新聞中經常出現類似角色,一手拿著麥克風說話,一手拎著把手磨得鋥亮的衝鋒槍。


    因為說話者沒有使用本民族的語言,所以很難辨析出他自身的說話特征。


    林軒思索了幾分鍾,用快進的方式聽了第二遍。當他聽到“雪山民族”時,很自然地意識到,那個詞語指的一定是藏地。


    接下來,他把最後半分鍾反複聽了十遍,終於做出判斷:“這個人沒有使用聲音模擬器,而是采取了自然變聲的手段,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聲音。我從背景音中聽到一種遙遠的禽鳥唳叫聲,通常在藏地的山穀之中很容易聽到——那是爭食失敗的禿鷲所發出的憤怒叫聲。那聲音不可能在其它地方聽到,因為隻有在藏地,才會發生禿鷲爭食的情況,而且一般是在寺廟外的天葬台附近。”


    以林軒的耳力,隻要做出了判斷,就是最正確的答案。


    霍東國回過頭來,看著林軒。


    “真是有趣極了,禿鷲爭食,憤怒唳叫,打電話給你的人站在山穀或者半山腰裏,所以背景音不可能出現空曠之地風卷帳篷的聲音。由此可見,他是在造價,用各種假象隱藏聲音的真相,大部分人隻會費力去分析人的聲音,恰恰中了他的圈套。這是一種很高明的心理戰術,一定是出自間諜學校裏的高級教程。”林軒說著,開始播放第二段錄音。


    既然知道對方有著極高的間諜水準,這一次他每聽十秒鍾就按一次暫停,花費了十分鍾才把長度為三分半鍾的資料聽完。


    在第二段錄音中,對方使用了相當熟練的意大利語,背景音則是最著名的意大利歌劇《弄臣》。


    《弄臣》是G?威爾第創作的歌劇,劇本由M?皮亞維根據V?維克多?雨果的諷刺戲劇《國王尋歡作樂》改編,完成於1851年,同年首演於威尼斯。


    林軒對於歐洲文藝有著廣泛的愛好,意大利的歌劇也是其中之一。


    巧合的是,《弄臣》排在他最喜歡的三部歌劇第一名的位置,其它兩部則是《魔笛》和《茶花女》。


    加入組織之前,林軒曾有誌於在華裔中推廣意大利歌劇,把這種純粹的藝術形式介紹給更多性情高雅的人。


    在歌劇《弄臣》中,主人公裏戈萊托貌醜背駝,在宮廷裏當一名弄臣,常為公爵出謀,幫他幹勾引朝臣妻女的勾當,引起人們的憤恨,大家定計對他進行報複,讓他不自覺地參加誘拐自己心愛女兒吉爾達。裏戈萊托發現自己竟將女兒交給公爵後,決定雇刺客殺死他。當他從刺客手中接過裝有屍體的口袋,以為大功已成時,忽然聽到公爵高歌之聲,急忙打開口袋,發現裏麵裝的是奄奄一息的女兒。原來,獲悉行刺計劃的少女對虛情假意的公爵一往情深,甘願為愛情犧牲,替公爵一死。


    林軒聽完這段錄音,等於是重溫了《弄臣》的情節。


    如果換成是另外一個人,一定忽略了背景音,而專注於說話者,但林軒卻隱約感到了錄音背後隱藏的玄機。


    “大帝”的原話是這樣的:“無論如何,都要弄清冰牆背後的秘密,不管付出多大的人力、物力、財力,都得不計代價去做。地球發展至今,已經到了思想瓶頸,必須找到新的方向。我認為,那方向跟金錢、勢力、尊嚴、領土無關,而是更高尚的一個境界。我相信,冰牆後麵就藏著我們想要的答案……你們一定要想清楚,我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如今的每一次滿月和血月,都向我們預示著答案。對於我們而言,‘二十八宿’是一個很重要的契機,必要的時候,投入一切力量,哪怕是所有人的生命,也要成功……林軒對於我們要做的事非常重要,他的才能還沒有完全展示出來。所以,在任何情況下,要保證他的安全,因為他才是我們不斷地由勝利走向勝利的保障……”


    這段錄音中,“大帝”兩次提到了“林軒”的名字,這並沒有讓林軒倍感榮幸。


    “隻有這麽多錄音資料嗎?”他問霍東國。


    霍東國點頭:“對。最初我也是想從錄音中分析出‘大帝’更多資料,才做了錄音。但是,‘大帝’比我們想象得更具智慧,根本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林軒把錄音器關上,默默地點頭,表示自己也一無發現。


    實際上,他聽出了很多細節,但隻是猜測,並不確定。


    譬如,“大帝”以《弄臣》為背景音,是無意還是故意?是放給自己聽還是給林軒聽?


    再譬如,“大帝”提出要盡全力保住林軒的命,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


    林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他發現“大帝”提到自己的名字時,不知不覺就把語速放慢,言語之中,似乎隱含著某種感情。


    “既然沒發現,我們還是來研究研究地圖吧?”霍東國問。


    林軒點頭,拖了張椅子坐下,靜心聽霍東國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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