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到那些宮殿裏去,一切自然會明了。”那個“林軒”沉聲吩咐。


    遠方,宮殿屋頂層層疊疊,不知有幾萬間。


    “好,我們去那裏。”那個“堂娜”首先表示支持。


    三人挾持著元首沿長廊迤邐走向宮殿深處,越向前去,兩側長廊下的空間越深,長廊仿佛是懸掛在半空中的浮橋一般。


    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他們是有極高處墜落的,自然也沒有回頭那一說,隻能不停地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前麵的路突然斷了。


    “沒有路了。”那個“田夢”低語。


    她走在最前麵,隻要再向前一步,就要墜入黑暗沉默的萬丈深淵。


    宮殿仍然遙遠,空中樓閣一般,似乎永遠無法抵達。


    “也許你知道答案?”那個“林軒”移動槍口,抵住了元首的額頭。


    天地之間的空氣都凝固住了,人類在這種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最易陷入絕望,精神和意誌力全麵崩潰,隨之而來的就是殺人和自殺。


    元首微笑著搖頭。


    “什麽意思?”那個“林軒”的右手食指在扳機上輕輕摩挲著。


    “這裏是未知的諸神世界,一切無法想象,一切又超乎想象。有時候你看到的就是你想到的,有時候你想到的就會看到,因為諸神就在我們左右,他們的眼睛正盯著我們。因為我們日耳曼民族人有信仰,所以諸神就在我們麵前顯現他們的神力……”元首輕輕回答。


    林軒突然感覺到了黑暗中存在的某些東西,前麵、上麵、下麵都有,像是一層層飄蕩的薄霧,又像是一眼眼汩汩流淌的湧泉。


    霧氣飄浮在空中有情可原,但湧泉又怎麽可能停留在高處而不泄落?


    他還感到,極深的黑暗中,有無數人排列靜立,仿佛有一場盛大的閱兵式即將開始,那所有等待檢閱的士兵都嚴陣以待,隻等信號彈在夜空中綻放。


    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向上望,仿佛天空中真的即將亮起信號彈似的。


    “那些是什麽人?難道就是希姆萊說過的黑暗不死軍團?”如此一想,林軒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埃及傳說中,大漠底下存在著數以億計的亡靈軍團,隻要讀出《亡靈書》上的召喚咒語,亡靈軍團就將傾巢出動,毀滅人類世界。


    亞洲多個國家的傳說中,也有“鬼軍”存在,那是人類世界最大的敵人,人鬼兩界的閘門一旦被打破,“鬼軍”就會為禍人間。


    林軒閉上眼睛,將第六感的能力發揮到極致,思想深處漸漸浮現出模糊的畫麵。


    斷橋對麵,是高不可攀的絕壁,絕壁分為數百層,每一層都排滿了穿著黑色鎧甲的士兵。他無法計算出士兵的數量,因為每一層的橫向、豎向都沒有邊際。


    他現在明白,長廊本來就不是通道,而是一個類似於閱兵主席台的建築,是供統治者率領麾下群臣站在這裏檢閱士兵的。


    “希姆萊說過的一切、納粹狂熱信仰的一切都變成了真的——盟軍在二戰中並沒有取得真正的勝利,敵人有計劃、有預謀地撤退,積蓄力量,孕育著更瘋狂的戰爭計劃。未來沒有三戰,隻有一場人類大毀滅的地底巨災……”林軒無法想象未來有多悲慘,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神話傳說中的東西。


    人類自從有思想以來就知道,神界高高在上,無法對抗;魔界居於九幽,深不可測;人類能夠掌控的隻有眼前的世界,在人與人的戰爭中一決勝負。


    突然,那個“田夢”舉槍對準了那個“林軒”:“不要動,把他交給我!”


    這種變化大大出乎林軒意料,因為兩個女孩子同為那個“林軒”的仰慕者,怎麽可能突然發難?


    “為什麽?”那個“林軒”並未驚慌,淡淡地問。


    “兩國相爭,各為其主。”那個“田夢”回答,“我是美國人,隻為美國利益而戰。”


    “我原以為,大家可以和平共處,找到地球軸心之後,再為利益開戰。沒想到,你這麽早就沉不住氣了?”那個“林軒”問。


    “再向前麵去,所有的情況我都熟悉。三國結盟時,這部分資料並沒有共享給中、俄兩國。所以走到這裏,大家就應該分手了。現在,看在大家朋友一場的份上,我不想節外生枝,你隻要放開他,大家就可以一拍兩散了。”那個“田夢”回答。


    “好,給你。”那個“林軒”毫不猶豫地放手,在元首肩頭一推。


    元首踉蹌向前,落入那個“田夢”的掌控之中。


    “多謝,那麽大家就此散夥了。”那個“田夢”用手槍抵住了元首的後背。


    在戰爭中,這一類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情節多不勝數,沒有任何一個盟友是可以相信的,誰也不清楚子彈什麽時候從背後射來。所以,一切變化,皆有可能,親密無間的盟友也可以反目成仇,笑意盈盈的情人也能夠拔槍相向。


    “我很奇怪,你會怎麽離開?”那個“林軒”後退兩步,注視著那個“田夢”的臉。


    “謝謝你的關心。”那個“田夢”突然感傷起來,兩顆淚珠由眼角滑落。


    感情的事非常微妙,林軒相信她這一次是真情流露。


    “不要難過,這是戰爭,同樣的情形,如果換作我是你,也一定為國家利益而拋棄兒女私情。我隻是奇怪,美國諜報機關究竟獲得了什麽樣的絕密情報,竟然連深藏地底的亞特蘭蒂斯大陸都找得到?”那個“林軒”懇切地低語。


    “熒惑星異動,就是一切秘密的終結點——”那個“田夢”答非所問。


    林軒仰麵向上看,第六感穿透一切迷霧屏障,感知到遙遠的天際正有一個火球急速飛來。


    此刻,那個“田夢”也恰好接下去:“熒惑星的使者如約到來,就是啟動黑暗不死軍團的鑰匙。”


    她信心百倍地向上遙指:“看,火的使者就從那裏到來,燒盡黑暗,賦予那些戰士以最強大的智慧。這一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大規模部隊絕不屬於德國納粹,而是屬於我們美國人。”


    林軒急速回想“熒惑星異動”所代表的意義,其中有“國家易主”的語句。如果黑暗不死軍團易主,那麽一統地球的不會是納粹,而變成了一直意圖稱霸全球的美國人。這樣的一個“易主”過程,不是“一國易主”而是“星球易主”,實在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災難。


    可惜,他隻能這樣想,卻什麽都做不了。


    所有人順著那個“田夢”所指的方向抬頭向上看,黑暗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耀眼的火球。


    “它來了!”那個“田夢”大叫,“熒惑星的使者——”


    火球來勢極快,自出現在眾人視野中到轟然炸開隻有數秒鍾時間。它在半空中碎成幾萬朵小火苗冉冉下落,照亮了斷橋下所有空間。


    林軒分明看見,那些隱藏在黑暗中士兵陣列無邊無際,仿佛計算機上一組無限不循環複製的數列一般,一直排到無窮遠處,幾千萬、幾億也未可知。


    這種龐大的不死軍團陣勢令他窒息,也讓他想起隱藏在埃及古墓中的那種單性無序繁殖、晝夜增加十倍的聖甲蟲來。


    “原來所謂的‘不死’並非是指他們的生命力頑強,而是指廉價複製、無限增加,打不死,殺不絕,直到成為敵人的噩夢。”林軒終於明白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他駭然,火光照耀到的地方,那些靜默枯立的士兵突然呐喊起來。這麽多張嘴一起叫出最簡單的音節,隻有一個“噢”字,與雪夜孤狼的嗥叫聲一般無二。那麽,這種單音節叫喊聲也能證明,這是一大群表麵是人形、實質是無腦野獸的怪物,正如科幻電影中的僵屍、喪屍、狼人、幽靈一般。


    誰控製它們,誰就是它們的主人。


    林軒心底僅存一絲慶幸:“目前掌控它們的是那個美國人‘田夢’,而不是喪心病狂的納粹元首,至少美國人做事還是有其底限的,不會肆意胡為。”


    驟然間,火球來處刮起了詭異的龍卷風,一支烏黑的長箭由龍卷風渦流中飛來,直射那個“林軒”。


    “小心——”那個“堂娜”飛身向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支長箭,緩緩地跌下斷橋。


    “堂娜!”那個“林軒”撕心裂肺地大叫。


    同一時刻,林軒也驚呼出聲,衝到欄杆邊。他隻看到了那個“堂娜”微笑的臉,像一朵綻開在午夜的優曇仙花,雖然美麗絕倫,但卻隻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林軒與那個“林軒”一起伸出手,徒勞地去撈那個“堂娜”的衣袂,但又同時撈了個空。


    那個“堂娜”墜入黑暗,但火球碎片在斷橋下四處燃燒,火光忽亮忽暗,又不斷地照亮了下落中的她。


    她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一直隱約可見。


    林軒有刹那間的衝動,如果那個“堂娜”是現代世界裏的堂娜,他將毫不猶豫地翻身躍下,與她一起慷慨赴死,在九幽之下做一對絕命鴛鴦。


    此刻的情形相當於完美複製了堂娜縱身躍入鬼湖裂縫的一幕,林軒在那時候來不及以身殉情,此刻再做什麽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鏡中花,水中月,夜半來,天明去……”林軒慘笑,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在現代世界中,他和堂娜經過了數次聚散離合,最終還是沒能平安攜手歸來,而是將堂娜永遠地留在大萬字的裂縫之中。


    這將是他一生中的最大失敗,終生無可彌補。


    “堂娜,堂娜,堂娜……”那個“林軒”伏在斷橋邊,一邊大口吐血,一邊撕心裂肺地吼叫。


    下落是一個過程,也許那個“堂娜”還沒落到黑暗盡頭,但卻已經逸出了他們的視線。


    人形野獸的單調吼叫聲一直響在林軒耳邊,他感到自己的靈魂似乎已經隨著下墜的那個“堂娜”消失在黑暗中。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他記得唐代白居易《長恨歌》中有這樣兩句最刻骨銘心的詛咒——生與死之間隻隔一線,但錯過了“同生共死”的那一刻之後,咫尺就變成天涯,永遠不可能相見,哪怕是在夢裏,也不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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