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林軒腦中突然出現了三個問題:“他們是誰?他們從哪裏來?他們往哪裏去?”


    以上三問,是人生哲學中的三個頂級問題,隻要弄清楚它們的答案,人生就會變得澄澈明白,再無疑問了。但是,林軒真的不清楚,古洛教授、十七大公曾經是誰?他們從何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到這裏來的目的是什麽?


    倏地,古洛與十七大公已經分開,全都挺立於火焰之上。


    那火海,無邊無垠,仿佛要把宇宙天地全都焚燒一空。


    “我知道你是誰。”古洛哈哈大笑,“我要找的,正是你。”


    十七大公也笑:“我當然也知道你,輪回之中,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刻了。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甚至為此而厭倦活著。”


    兩人再次交手,使用的全都是冷兵器時代的格鬥手法,忽而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忽而慢得使人瞠目結舌。


    林軒遠遠看著,腦海深處,似乎正有某種東西被慢慢喚醒。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穀酒數。”不知何處來的聲音,正在漫聲吟誦李太白的《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


    林軒不禁悠悠然想到:“李太白詩中說的真是對極了,天地是萬事萬物的旅舍,光陰是古往今來的過客。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所麵對的人生如春秋大夢夢一般,能有幾多歡樂?那些珍惜時光的古人秉燭夜遊,他們才是真正懂得珍惜時間的人啊!”


    如此一想,他突然覺得組織的一切責任與使命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別人的委派。


    “那麽,我的人生是為何而生、為何而行、為何而死?我眼下做的,是對的嗎?是不對的嗎?我走的路是正確的嗎?是不正確的嗎?”就在熊熊烈火之中,林軒反複思索著這些哲學意義上的人生至高命題,漸漸被思想的桎梏困住。


    幾次盤旋交錯之後,古洛後退,手捂胸口,踉蹌倒地。


    “這仍是宿命的安排,人逃脫不了宿命,你認命吧,哈哈哈哈……”十七大公仰麵大笑,隨即向前,一步步逼過去。


    “我一個人死不足惜,我可惜的是大清朝龍脈275年……我們保不住它,天下沒有人知道,我們所維係的,是一個中國人的國家大權,無論哪一個民族,都要維護這樣的……”古洛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半身已經被大火包圍。


    林軒急速向前奔行,插入古洛與十七大公之間,將兩人分開。


    “且慢動手。”他向著十七大公說。


    “你是誰?”十七大公愕然,雙掌一搓,掌心裏冒著劈啪作響的火星。


    “我是誰?”林軒自問,不禁苦笑,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火海之中,更不知道古洛說的“大清龍脈”值不值得中國人去維護。


    曆史記載,清代自努爾哈赤稱帝至末帝溥儀,共曆十二帝。1616年,努爾哈赤建立後金;1636年,皇太極改國號為清;1644年,清朝定都北京;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清朝被推翻,從此結束了中國兩千多年來的封建帝製。


    清代的末尾,不單單是結束了一個朝代,更結束了中國曆史上很長的一段社會結構形態,把中國的命運推送到了一個嶄新的時刻。


    在很多曆史學家眼中,清朝的崛起、興盛和滅亡都有其獨特的意義。


    那麽,中國人該感謝那個朝代嗎?抑或是仇恨那個朝代?


    “我隻是我,一個……一個曆史的旁觀者。”林軒隻能如此回答。


    “閃開,我們是在了結一段輪回的宿仇!”十七大公傲然喝斥。


    無論怎麽說,十七大公的形象代表的是俄羅斯那一方,而古洛則代表了華人、華裔。從心理上來講,林軒肯定是站在古洛一方的。


    “你是誰……不要為救我而救我,我一個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大部分人的心都死了,我們的國家和民族就危險了……”古洛在林軒身後氣喘籲籲地叫著。


    “我就算救你,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林軒感歎。他的意思是,就算在火海中替古洛擋一陣,在實際世界中,古洛也許已經永久地死於石棺之中了。


    “你救他,你首先就得死。”十七大公又一次摩擦手掌,掌心裏的火星更加燦爛。可以想象,他一出手,必然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我是中國人,中國人再不救中國人,那誰還來救中國人?”這句話雖然拗口,但林軒說得卻是懇切無比。


    人先自救,而後人救之;人先自辱,而後人辱之。在遙遠的中國曆史長河中,不乏這樣的例子。所以,他決定站出來救古洛,就一定會管到底。


    “去死吧——”十七大公雙掌一揮,火花四濺之中,拍擊林軒的左右太陽穴。


    一瞬間,林軒的記憶中也有火花一閃,終於記起來眼前這一幕是發生在什麽時候。


    那是在一個巨大的皇家園林裏,遠遠近近全都是著火的古建築,穿著各種軍裝的外國士兵斜背著火槍,手裏抱著搶來的文玩和古董,一個個笑逐顏開,心滿意足。


    “是你,是你!”林軒徹底記起來了,他看到的正是“火燒圓明園”的那段令中國人蒙受錐心之痛的曆史。


    曆史記載,清鹹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軍攻占北京後,於10月6日占據圓明園。中國守軍寡不敵眾,圓明園總管大臣文豐投福海自盡,住在園內的常嬪受驚身亡。英、法軍隊洗劫兩天後,向城內開進。10月11日英軍派出1200餘名騎兵和一個步兵團,再次洗劫圓明園,英國全權代表詹姆士?布魯斯以清政府曾將巴夏禮等囚於圓明園並殺害21名使節為借口,將焚毀圓明園列入議和先決條件。10月18日,3500名英軍衝入圓明園,縱火焚燒圓明園,大火三日不滅,圓明園及附近的清漪園、靜明園、靜宜園、暢春園及海澱鎮均被燒成一片廢墟。在安佑宮中,近300名太監、宮女、工匠葬身火海,成為世界文明史上罕見的暴行。


    那場火,燒掉的是清政府的麵子,也燒疼了中國人的心。直到今天,人人麵對那些斷壁殘垣時,還會提及對八國聯軍的憤怒。


    那場火,亦是國恥中的國恥,令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不敢忘記。


    本來,林軒應該斜身閃避,避開敵人的鋒芒,但這一次,他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避讓,而且硬碰硬出擊,雙臂屈肘擋開十七大公雙掌的同時,欺身直進,雙拳以“二龍戲珠式”狂暴反擊十七大公的眼睛。


    隻一擊,十七大公的雙眼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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