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曼莎搓了搓手,謹慎而謙遜地回答:“理論上說,‘全能候鳥’能做到那一點,因為該係統采用了相當先進的光學設備,每一隻鏡頭都來自於德國蔡司旗下的頂尖公司,造價高達十五萬歐元。但是,我們麵對的是一種未知的東西,一切理論都有待於實踐,所以我國的科學家從來都不敢打包票。”


    林軒點頭,微笑著讚許:“俄羅斯科學家的嚴謹和謙虛是全球知名的,不像歐洲和美國的科學家那樣張揚。”


    薩曼莎歎了口氣,停止搓手的動作,注視著林軒的臉:“真正的科學是來不得半點浮誇的,否則,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將要為一個人的冒進買單。”


    她的膚色極白,眼珠幽藍,仿佛兩顆頂級的藍寶石鑲嵌在羊脂白玉之中。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悲天憫人的哀慟,眼眶微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世界上所有冒險都要有人做出犧牲,那是不可避免的。”林軒低聲勸慰。


    在組織中,每年都有大量人員殉職,死於各種各樣的意外事件。林軒身在其中,早就司空見慣,就算有一天輪到自己頭上,都會泰然處之,毫不畏懼。


    “生命最寶貴,每個人都必須尊重生命,尤其是自己的生命。”薩曼莎轉過頭,單手捂臉,無聲飲泣。


    “堂娜的事是個意外——”林軒試著解釋。


    當然,他也無法理解當日堂娜明明已經脫離了鬼湖上出現的裂縫卻又返回投入其中。


    堂娜不是普通人,從她躍下寒潭時那種無所畏懼、義無反顧的忘我狀態就能感覺出來。她根本不是在探險,而是用自己這條命與天鬥、與地鬥、與鬼神鬥。她才是真正的鬥士,巾幗不讓須眉,讓林軒倍感慚愧。


    “我應該早點到達,與她並肩作戰就好了。謝謝你留在診所附近製高點上的武器,我一直使用它們,替你們清除企圖夜襲診所的敵人。我本以為那樣做能給堂娜以最大程度的協助,可是我錯了……”薩曼莎極度自責,泣不成聲。


    驀地,一台筆記本電腦發出了急促的滴答聲。


    薩曼莎霍地回頭,俯身察看。


    “有情況,在西南方向。”薩曼莎轉動鼠標滾輪,電腦畫麵快速放大,比例尺變為一厘米等於一千米。


    林軒看到,畫麵中是一個避風的山坳,兩個黑點正近距離接觸,其中一個體型稍大,是從一道山脊上走下來,而另一個稍小的黑點則是預先藏在山坳中。


    薩曼莎拿起電話,快速地用俄語吩咐:“切換至活動畫麵,比例尺極限,我要看清那是誰。”


    畫麵再次放大,比例尺變為一厘米等於五百米,並且切換為每秒鍾二十四幀的動態影像。


    在這種畫麵精度下,林軒能夠看清楚,兩個黑點就是兩個成年人。


    那兩人已經碰在一起,其中一人的右臂高高揚起來,掌中握著尖刀狀的利器,向著另一人腹部瘋狂揮動。


    憑直覺,林軒判斷出那是一次可怕的伏擊。


    “我知道他們是誰了,距離此處約十四公裏,做什麽都來不及了。”林軒緊握雙拳,喃喃低語,指甲幾乎嵌入掌心的皮肉中。


    薩曼莎操縱鼠標,將畫麵進行了最後一級放大,比例尺到達一厘米等於二百米的極限。


    被伏擊者還背著一個人,所以無力躲避,被動地承受著敵人的打擊。


    “三十刀,好快的手,好毒的心。”薩曼莎的情緒已經恢複正常。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若關己,關心則亂。剛才提及堂娜,她就被悲慟情緒淹沒,但現在看的是另外一次突發事件,她就能平靜對待,冷靜分析。


    被伏擊者向前跪倒,背著的人也翻滾到雪地上,臉部向天,五官眉目清晰可辨。


    “那是大金光寺來的萬隆寶師,他背著的是巴爾杜爾。”林軒說。


    薩曼莎點頭,鼠標指向伏擊者。


    伏擊者披著一件連帽的大衣,戴著巨大的黑色雪鏡,臉部被遮去五分之四,令林軒無法猜測其身份。


    “這就是萬隆寶師預見到的死亡場景,巴爾杜爾果然成了死亡見證者。如果他說的話都能應驗的話,那聽得懂人言的大鷹也會慘遭毒手——我去看看,就算什麽都做不了……”林軒不想再說下去,拉好防寒服的拉鏈,轉身向外走。


    “用滑雪板吧,可以稍微省點力氣。當心點,我懷疑那伏擊者帶著槍。”薩曼莎追出來。


    雪又下大了,鵝毛般的雪片漫空飛舞,仿佛要將整個營地掩埋起來。


    薩曼莎一聲招呼,一個工人馬上送過來一副鮮紅的滑雪板和兩根雪杖。


    “這是個錯誤。”林軒踏上滑雪板,淡淡地一笑,回頭告訴薩曼莎,“我們沒有更高明的辦法,隻能不斷試錯。既是試錯,就會付出高昂代價。”


    “林軒,無論情況怎樣,都好好地活著回來,我想那也是堂娜最希望的。”薩曼莎憂心忡忡地叮囑。


    林軒點點頭,雙臂發力,躬身撐杖,向著西南方向滑下去。


    大概在二十分鍾後,林軒到達了那個山坳。


    萬隆寶師和巴爾杜爾一臥一仰,身下鮮血染紅雪地,又沿著地勢向低處流淌,化為兩個怵目驚心的巨大蝌蚪形符號。


    林軒丟開滑雪板和雪杖,幾步跨到萬隆寶師身邊。


    幸運的是,萬隆寶師並未斷氣,眼睛睜著,嘴唇仍然在艱難地噏動。


    “殺人者是誰?現在我該怎麽救你?”林軒俯身,把萬隆寶師的身體翻轉向上,對著萬隆寶師的耳朵低叫。


    他沒有放鬆警惕,與萬隆寶師交談的同時,掃視四周,提防那伏擊者再次現身。當然,他希望伏擊者二次動手,那樣就能生擒對方,不讓這謎題困擾自己太久。


    “這是……注定的結局啊……我已經多活了那麽久,死亡結局是不會改變的……上天又讓我活了那麽久,隻是因為要達成今日的結局……你說這是不是很有……很有趣的一件事?”萬隆寶師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拚湊成一個異常難看的微笑。


    林軒搖頭,然後察看對方腹部傷勢。


    情況相當糟糕,因為萬隆寶師胸口以下已經被捅成了篩網。人類醫學再發達,也不可能將這種網眼狀的殘軀縫合。除非他能再度經曆“靈魂透析”,否則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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