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他仿佛將堂娜換作了自己,親臨水下,麵對那巨大的氣球屏蔽層,窺視著那些亂七八糟的車子碎片。也許在潛意識中,他後悔自己沒有下水,錯過了一探水底究竟的機會。


    堂娜沒有在水中出刀去刺破那氣球,他也沒在水麵上開槍射穿它,這兩種抉擇,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呢?


    也許下一次去寒潭,他該冒險試一次,讓一切最壞的情況展現開來,以確定那些碎片是否像堂娜畫出來的那種情況下產生的。


    “危險!”他的第六感突然爆發,倏地睜開眼。


    四周好靜,靜得他都能聽到自己微微的耳鳴聲。正常情況下,極物寺不該如此安靜,至少會有或高或低的遊客人聲才對。


    “大師。”他叫了一聲。


    多吉措姆距離他約有十步,但卻沒有應聲醒來,而是依舊閉目冥想。


    林軒站起來,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這時他才發現,留著刻痕的石板仍舊在掌心裏。


    他抬頭看看,藍天白雲,爽心悅目,跟素日所見的藏地風景並沒有什麽不同。可是,他總覺得,四周的情形有些不對,自己的腦子裏一陣陣轟然作響,仿佛是宿醉未醒的樣子。


    “到底是……明明沒喝酒怎麽會這麽頭暈?難道是催眠術?”他很警覺,左右一掃,便發現了暗影中貼著石壁站著的一個極度瘦削的人。


    那人正握著一個銀白色的指甲鉗剪指甲,微微垂著頭,一下一下慢慢剪,動作閑適而淡然。指甲鉗想必是極度鋒利的,所以他每剪一次,都不發出任何聲音。


    林軒雙腿發力,使勁站穩,強抑著頭腦中的眩暈感。


    “是閣下在搞鬼吧?”他問。


    剪指甲的人抬起頭,語調冷漠地回應:“是啊,當然是我。”


    “你是誰?”林軒又問。


    “你沒必要知道,我警告你,寒潭那邊發生的事不要再擴散了,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早,明白嗎?”那人回答。


    林軒試圖移動身體,但雙腿麻木,毫無知覺。


    “在最高明的催眠術控製之下,你還想做什麽?”那人笑起來。


    林軒暗地裏試了兩次,除了能勉強使喚小指之外,身體任何部位都麻痹不靈。


    “你是梵天會的人?”林軒試探著問。


    他當然清楚,對方的行動方式和講話特征都與梵天會有明顯不同,這樣問的目的,是刺激對方發怒,看對方能不能露出破綻。


    “梵天會?他們算什麽東西?”那人離開暗影,輕飄飄地走過來,近在咫尺,麵對林軒。


    那人的臉色極白,仔細看,原來是塗了一層雪白的油彩。如此打扮,是日本文化中經常出現的,亦是大和民族獨特文化的產物。於是,林軒判斷,對方應該是來自日本忍者集團。


    那人收起指甲鉗,用右手食指在林軒額頭上飛速地劃了幾筆,輕蔑之極地說:“記住,這就是我的名字。”


    之後,他用拇指在林軒眉心裏輕輕一捺,林軒便慢慢地向後倒下。


    事實上,那人寫字時,食指沒有碰到林軒的皮膚,但林軒感受到了額頭皮膚被割裂的刺痛。倒下的同時,額頭立刻濺血,正好滴落在格桑留下的石板上。


    “千死菊。”林軒認出了那行日本字,由這個名字,更加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那人不知何時來臨,也不知何時離去,來去飄忽,形同鬼魅。


    大約在半小時後,林軒的身體才恢複了知覺,慢慢地坐起來。


    他的額頭被日本忍者千死菊的指甲風劃破,皮肉一陣陣刺痛,但比起心底的挫敗感,這點皮外傷真的算不了什麽。他懊惱自己的大意,竟然忘記了強敵環伺,遭到日本忍者的突襲。僥幸的是,多吉措姆沒出意外,千死菊的意圖隻是現身警告,而沒有進一步的血腥行動。


    現在,他額上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石板上的血橫向流動,最終形成的圖案亦是如一群蜿蜒遊動的蝌蚪。


    “蝌蚪……格桑要表達的意思……蝌蚪文——”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那些劃痕的意思。蝌蚪文也叫“蝌蚪書”、“蝌蚪篆”,為書體的一種,因頭粗尾細形似蝌蚪而得名。它的年代應該是產生於先秦時期,“蝌蚪”這個名稱是漢代以後才出現的。


    目前,中國大陸已發現的原始文字或符號共八種,即曾疑為古籍偽作的《倉頡書》、《夏禹書》,貴州的“紅岩天書”、“夜郎天書”,四川出土的“巴蜀符號”,雲南發現的“東巴文字”,南嶽衡山的《岣嶁碑》文字和浙江仙居的蝌蚪文。以上這八種文字,蝌蚪文的出現年代最早。


    以林軒的學識,如果不是被寒潭事件分散掉了大部分精力的話,早就應該由劃痕聯想到蝌蚪文。


    他用袖子擦掉石板上的血跡,很快就讀懂了格桑寫下的蝌蚪文含義,並且迅速將蝌蚪文翻譯為現代漢語。不過,也正因如此,他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


    那些蝌蚪文的意思是這樣:“文字的出現,加速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但也讓謊言成為書頁,持續地禍害子孫後代。所以,我毀掉文字,燒掉書籍,讓世界變回原來的模樣。”


    這些話沒頭沒腦,似乎與極物寺目前的困境毫不相幹。那麽,格桑為什麽要留下它,是想告訴別人什麽?


    他重讀了一遍文字,確信自己翻譯的內容很準確,便不再多想,托著石板走入石陣之中,去見格桑。


    令林軒無比驚訝的是,格桑已經換上了嘉斡上師的舊衣服,老老實實地坐在已經幹涸的水窪邊。那些衣服經過了數百年的風風雨雨,很多地方已經朽壞,露出格桑的皮膚來,顯得極不協調。


    “格桑,告訴我,石板上的文字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留給我這些?”林軒問。


    “那是我過去的想法,也是我的經曆。我必須說出來,給你做個參考。”格桑回答。她的臉色很平靜,麵孔慘白,似乎也生病了似的。


    “怎麽講?”林軒越來越糊塗。


    “看著我,我是誰?”格桑問。


    林軒認真地盯著格桑看,十幾秒鍾後搖頭:“我看不出你是誰。”


    格桑悠悠長歎,報出了一個名字,令林軒差點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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