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它是真的了?在遙遠的某個地方,真的有古堡、城牆、草地以及那個騎著駿馬的女子?”丁峻喃喃低語。


    方晴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就算在地球的某地有這樣的景物,但與我們又有什麽相關呢?在我們之前,曾有無數探險家癡迷於海市蜃樓內出現的人物,因此而走火入魔,踏遍千山萬水追尋,最終碌碌無為,老死荒山。丁峻,我們為尋找古格遺族而來,遇到海市蜃樓隻是意外,你千萬不要因此而輕舉妄動,誤入思想歧途——”


    在明智的人看來,海市蜃樓中的人和物本來就是疏忽出現、轉瞬即逝的虛幻影像,就像人與人之間的萍水相逢。今日聚,明日散,今生不再相見。此時此刻,應該看過就忘,在心底不留痕跡。


    丁峻沒有回答,因為這句話觸到了他心底的某種東西。


    當他突然起步狂奔向前時,方晴來不及阻攔。


    他以飛蛾撲火般的勇氣與身姿,闖入霧靄之內,義無反顧,決絕而進。他腦中隻剩一個想法:“衝入那裏去,去見那女子,雖死而毫無遺憾!”


    “丁峻,回來!回——”方晴隻叫出一半,丁峻的身體已經被霧氣包圍。


    霧是沒有承載力的,照目前的情形看,丁峻十秒鍾內必定墜入象泉河中,被湍流漩渦所困。方晴稍稍猶豫,驀地發出一聲長嘯,舍生忘死一般急追出去。丁峻做了一件傻事,被海市蜃樓迷惑,不惜以身犯險。而她,也毫無選擇,願意陪他一起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丁峻醒了,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金碧輝煌的山洞中,目光所及,洞壁上鋪著金箔,腳下踏著金磚,桌椅、燭台、簾幕都由純金製成。就在他的頭頂上,一組黃金製成的巨大風鈴,正悠悠蕩蕩地輕搖慢響著。


    他閉上眼,專心享受著黃金風鈴奏出的曼妙音樂,身心舒泰,暫時忘掉了自己進入西藏來的刀兵殺伐、追逐纏鬥。


    地球人對於黃金有著亙古不變的癡迷,這種散發著迷人光澤的貴金屬能給人帶來愉悅至極的獨特感受。


    “那音樂還算動聽嗎?”一個高貴、優雅的中年女聲響起來。


    丁峻睜開眼,慢慢地起身,卻見黃金簾幕後麵,緩緩地走出一個身著黃金長袍的人。那人臉上戴著一隻黃金麵具,隻能從曳地長發和聲音上判斷,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


    “非常動聽。”丁峻禮貌地點頭致禮。


    “那風鈴在鑄造過程中添加了曼陀羅花的種子粉末,其造型,也是一組抽象的曼陀羅花。驅動它輕響的風,則來源於種植曼陀羅花的山穀。所以,它能夠奏出迷人魂魄的曲調,定力稍差的人,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幻覺,心旌搖蕩,不能自持,最終五內俱焚、七竅流血而亡。年輕人,定力不錯,是塊好材料。”那女人說著,麵具後麵那雙湛湛有光的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丁峻。


    丁峻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回應:“前輩過獎了。”


    他當然知道這黃金洞、勾魂鈴的奇特之處,不過在美軍海豹突擊隊的教官那裏,他曾受過比眼下更具誘惑力的考驗,包括三日水米不進後的美食盛宴、服下超強**後的活春宮等等。他都沒有動心,冷靜如一塊凍僵了的鵝卵石。在所有同伴們大快朵頤、左擁右抱時,他隻冷眼看著,心如止水。


    他的定力,無人能及,甚至遠遠超過五角大樓由全球各地聘請來的那十一位頂級教官。


    “能到這裏來,你一定有著極好的運氣,但我必須告訴你,好運氣總有用完的時候,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必須要靠實力。”那女人輕移蓮步,走向簾幕的另一側。


    山洞裏的光線黯淡下去,黃金的光澤也漸漸消失了。


    丁峻跟上去,走出一道拱門,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寬闊的平台上。平台由白色的石板砌成,長約三十步,寬約十五步。平台盡頭,有超過一百級階梯平緩地延伸向下。他的視界之內,是鱗次櫛比的宮殿和房舍,幾條街道呈米字型輻射出去,將建築物整齊地分割開來。向上看,天空湛藍,白雲輕飄,是他從未見過的大好晴天,而鼻端嗅到的空氣,則新鮮而略帶微甜,令他心情大好。


    “喂,不問問這是什麽地方?”那女人問。


    丁峻搖搖頭。


    “年輕人果然定力超群。”那女人抬起右手,食指輕輕一彈,低聲呼喚,“雪晚,你來。”


    那幾個字的音量並不大,但傳送距離卻極遠。丁峻感覺到附近的空氣因那聲音而微微激蕩,如石塊投入湖中泛起的層層漣漪一般,一直傳遞出去。由此可知,這女人的內功深不可測。


    “雪晚”,那是丁峻腦中日思夜想的名字,所以他一聽到這兩個字,心弦立刻被撥動,密不透風的定力狀態便出現了小小的裂縫。


    “世間沒有不通風的牆,年輕人,我看透了你的心——”那女人體察入微,馬上捕捉到丁峻的思想變化,箭一般銳利的目光折轉過來,盯在丁峻臉上。


    “前輩厲害,晚輩佩服,但人的心思深邃如無底之海,隨時都在變化,看透了也沒有用,不是嗎?”丁峻不敢大意,謹慎地收斂心神,將由“雪晚”二字帶來的波瀾慢慢撫平,使自己恢複到氣定神閑的完美狀態。


    他懊悔於自己露出的破綻,如果剛剛兩人是性命相搏,一瞬間,他已經因自己的“思想潰堤”而死了一萬次。


    “年輕人,放心,我沒有惡意。你是雪晚的朋友,就是女城的朋友,嗬嗬嗬嗬……”那女人大笑著,飄然而起,淩空飛向右前方的一座白色古式大殿。


    恰在此時,那大殿一角也飛出了一名白衣女子,白色裙裾、白色腰帶、烏黑的長發與發上係著的白色發帶一起隨風飄揚。


    兩個人在空中交錯而過,一金一白,交織成了一幅絕美的天仙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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