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丁峻向千鳥骨生的側後方望去,並急促地抬手一指。


    “呀,那是一個人!一個出現在我‘天人合一術’之內的人——”沒想到,方晴也同時低叫。


    兩人同時有反應,由不得千鳥骨生不信,當他扭身回望時,丁峻直進兩步,右手鎖喉一扣,左手反別住對方右臂,瞬間將千鳥骨生擒拿、鎖定、撲倒、控製。


    “撐開他的眼皮,看他瞳孔裏有什麽?”丁峻沉聲吩咐。


    方晴撲過來,雙手齊伸,把千鳥骨生的雙眼眼皮撐開,露出一對黑少白多的眼珠來。


    按照常識,人的眼珠能起到鏡麵反射的作用,一個人凝視另外一個人的眼珠時,必定會看到自己的影子。但是,他們在千鳥骨生眼珠裏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張死氣沉沉的金色麵具。那麵具完全遮住了某個人的整張連臉,隻有眼、鼻子、嘴是露在外麵。最最醒目的,就是麵具的額頭部分,刻著三隻翅膀。兩隻在下麵,左右對稱;剩下的第三隻在上麵,孤零零地豎在中央。


    “怎麽可能?”方晴的第一反應就是仰頭向上、扭頭向後連續張望,因為戴麵具者唯有處於以上兩個方位,才能映入千鳥骨生的眼珠裏。


    “別動,鎮定。”丁峻低聲告誡。


    他凝視千鳥骨生的眼珠,也凝視著眼珠中的那張麵具、麵具上露出的另一雙眼。在這種連環套模式下,那眼睛已經小到無法分辨的地步,但丁峻確信自己與那幕後之敵此刻正通過千鳥骨生的身體對視著。他能看清對方,對方也能看清他。


    “附體術……世間最高明的異術之一……這人附了千鳥骨生的體,才導致他狂亂殺人……太可怕了……”方晴喃喃低語。


    華人鬼怪故事中,常有“野鬼附體、狐仙附體”之類的橋段,更被正統的唯物主義者斥為迷信。隻是,無論否認還是承認,此類故事已經在中國流傳了上下五千年,並隨著近代華人的移民而傳遍全世界。


    丁峻、方晴是年輕一代中的精英人物,對看似虛幻縹緲的東西也不是全盤排斥,而是辨證吸收,或洋為中用,或中西合璧,不斷提高自己。


    “正是附體術,我說過,看似平靜的荒原之上,隱藏著一位無比強大的幕後之敵。這一路,不用擔心寂寞無事了!”丁峻微笑著說。


    “既然這樣,殺千鳥骨生無用,其他九人死得太冤枉了。”方晴緊握雙拳,哀歎連聲。


    其實,這就是江湖人的一生宿命,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生前輝煌,死後寂寞。每個人都會死,都會化為骨灰一壇,隨風而逝。她感覺九人的死是因自己而起,如今他們伏屍無名湖畔,自己心上的人情債一輩子都還不完了。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令幕後真凶伏誅。”丁峻的語調無比平靜,心情也恢複了常態。麵對大敵,任何不冷靜,都將導致最殘酷的死亡。


    千鳥骨生忽然換了另外一種陰冷邪惡的語氣,用日語說了冗長的一段話。丁峻能聽懂,那段話的大致意思是:“我是天地間唯一主宰,藏地一切神山聖水,一草一花物一溝一壑,都盡在我羽翼覆蓋之下。我的生命來自無始無終的遠古,將奔向無邊無際的未來,與天地宇宙同壽。任何無知的人試圖染指寶藏,都是自取滅亡,終將死無葬身之地。”


    “天地間沒有主宰,不是你,也不是我,誰都不能決定別人的生死。別裝神弄鬼隱身幕後了,縮頭烏龜是膽小者的圖騰……”丁峻立刻用日語回答。


    “我就在這裏,俯瞰群山,揮斥浮雲,你們不怕死的話就來吧,倒在死神羽翼之下,做這大山的肥料。”千鳥骨生又說。


    “你是誰?一個隻敢躲在麵具後麵說話的無名鼠輩嗎?”方晴問。她剛剛巡視四周,除了遍地屍體,沒有任何發現。


    “來吧,墓地已經準備就緒,就在渺渺遠山的後麵,來吧……”那麵具在千鳥骨生眼珠裏持續了三分多鍾,然後慢慢隱退,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當麵具完全消失以後,丁峻才看到自己的臉浮現在那對眼珠裏。


    “啊——”千鳥骨生一下子掙脫了丁峻的束縛,向側麵淩空翻滾,然後彈身而起。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千鳥骨生,靈魂與身體合一,不再受那麵具怪物的主宰。


    “別緊張,千鳥大師,剛才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請坐下來,我們慢慢捋順關係。”方晴急忙低叫。


    “我的……我看不見……”千鳥骨生茫然站著,雙眼四角驀地湧出墨一般的黑血。他向著方晴的位置踉蹌走了幾步,頹然撲倒下去。


    “他死了。”丁峻臉色平靜,一如平湖無波。


    請來的幫手全軍覆沒,讓方晴眉頭不展。以上十人都是各地黑道上響當當的人物,一進藏地便遭遇了滅頂之災,可見藏地的水實在是太深了,再好的水手都會在這裏折戟沉沙。


    “下一步怎麽辦?”她問。


    “回去,以靜製動,原計劃不變。”丁峻沉著地回答。在沒有獲得新的線索前,他覺得沒必要輕易改變行程,被幕後敵人牽著鼻子走。那樣的話,必定徒勞無功,一事無成。


    糟糕的是,當他們回到營地,阮風竟然不見了。


    丁峻摸摸阮風的睡袋,餘溫猶在,肯定是剛剛離去。就在帳篷的一角,留著一幅血寫的簡略地圖,線條淩亂,濃淡不一,看樣子畫圖者是在倉促之間咬破手指留圖。


    兩人盯著那地圖看,丁峻最先看懂了:“那是一條河,從河流走向看,應當是象泉河。”


    象泉河又稱朗欽藏布,源頭位於中國西藏,是西藏自治區阿裏地區最主要的河流,發源於喜馬拉雅山西段蘭塔附近的現代冰川,從源頭西流至門士橫切阿伊拉日居,經劄達、什普奇,穿越喜馬拉雅山後流入印度河,是印度河最大支流薩特累季河的上遊。


    世界上沒有兩條完全相同的河流,在丁峻這種高手眼中,隻看水脈走向,無需任何地名注釋,就能叫出河流名稱。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地圖規則,畫圖者的未完之筆指向了象泉河下遊,即流出國境前的地段,深入喜馬拉雅山脈腹地的無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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