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史海鉤沉,古國遺跡


    西藏曆史源遠流長,昔日古格王國精於冶煉,阿裏三圍以托林寺為主寺的下屬二十四座寺院的金屬佛像與法器,都由魯巴鑄造。據說魯巴鑄造的佛像用金、銀、銅等不同的原料合煉而成,工藝精湛,通體全無接縫如自然形成,其價值甚至超過了純金佛像。其中,最為神奇的是一種名為“古格銀眼”的銅像,更是被視為佛像中的精品,極少流傳於世,所以尤為珍奇。


    1997年夏季,在皮央遺址杜康大殿的考古發掘中,出土了一件精美的銅像,終於揭開了“古格銀眼”之謎。這尊銅像頭戴化佛寶冠,四臂各執法器,結跏趺坐於獸座蓮台,頭生三眼,額上正中眼為詭異的縱目。三隻眼的眼球都采用鍍銀的技法做成,在金黃色的銅像背襯之下銀光閃閃,生動傳神,這就是所謂“古格銀眼”,看來的確名不虛傳。


    300年前,神秘的古格王朝一夜之間在地球上消失,留給世人的隻有那記錄了古格燦爛輝煌文化藝術成就的遺址。自從1985年西藏自治區文管會組織的考察隊在此收獲巨大之後,這個消亡了350年的王國突然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並吸引了全球四麵八方湧來的越來越多的旅行者。


    古格,並未湮沒在浩渺無盡、殘舊破爛的西藏曆史遺跡中,恰恰相反,在二十一世紀過去十分之一後,它已經引起了全球考古領域的十幾隻著名隊伍,都想獲得“古格銀眼”中潛藏的秘密。但是,千軍萬馬,虎視眈眈,花落誰家,也未可知……


    托林寺的黃昏景色絕美,比探索頻道攝錄的、西藏旅行雜誌上的圖片、旅遊專家口中描述的更美。


    殘陽如血,照著林立的土林以及土林環繞中的遠古藏廟。大地靜謐,無一絲雜亂聲響,一切都被披上了濃豔的橙色紗衣,一切仿佛亙古靜止,變成了一幅以藍天、黃地為背景的神秘油畫。


    丁峻的越野車緩緩地停在托林寺門外,然後背著旅行袋跳下車。


    台階之下,有個披著絳紅色僧袍的年輕人正在等他。


    “是香港來的丁先生吧?石先生在等您。”年輕僧人謙恭有禮地微笑著。


    丁峻把旅行袋掛在肩上,雙手合十,向對方致禮:“謝謝小師父,請帶路。”


    僧人引路,由碎石子鋪就的小路向右,繞過寺廟,一直向後麵去。牆內,傳出酥油味、檀香味以及僧人們低沉誦經、敲打各種法器混合而成的聲音。


    托林寺位於西藏自治區阿裏地區紮達縣城西北的象泉河畔,托林是藏語音譯,意為飛翔空中永不墜落。它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是西藏最邊緣,當然不能像拉薩地區、日喀則地區的各大寺廟一樣擁有那麽多遊客和朝聖者。


    很快,僧人領著丁峻穿過一道小門,進入了寺院後麵的僧舍區。


    再往前,僧人推開了一座小院門口的籬笆門,站在門邊,笑著告訴丁峻:“石先生在裏麵,請。”


    丁峻進了院子,還沒踏上屋門口的台階,古老的木門吱呀一響,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子迎麵走出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丁峻掃了一眼,微微一笑,沒有開口,而是半轉身子,伸出手臂,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的身高約一百六十五厘米,皮膚白皙,鼻梁挺直,輪廓分明的櫻唇上塗著極淡的口紅,一瞥之間,便給丁峻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這個五官精致的女孩子身上穿著一件純黑色的皮風衣,樣式簡潔,剪裁合體,一條同色的寸許寬皮帶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玲瓏的纖腰。


    “謝謝。”丁峻點頭,隨即踏上石階,跨過一尺高的古木門檻,走進了屋子。


    屋內的陳設古樸簡單,隻有一張造型古樸的長桌,三米長,兩米寬,四周擺著高矮不一的椅子、方凳和長凳。


    桌邊坐著一個麵容清瘦的中年人,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正在伏案看書。


    “是石叔嗎?”丁峻站定,低聲問。


    中年人抬起頭,摘下眼鏡,撩了撩額前垂下的灰白頭發,定睛看著丁峻。


    丁峻深深鞠躬:“石叔,我是石海的戰友丁峻,早該來看您了,因為一些雜事耽擱了,請恕罪。”


    中年人站起來,繞過桌子走近,拍打著丁峻的肩:“小丁,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這麽遠要你把小海的東西送來,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啊。”


    丁峻把旅行袋放在桌子上,中年人的稀疏長眉顫了顫,眼中忽然湧出淚來。


    丁峻狠狠心,把旅行袋打開,捧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他打開紙盒,把裏麵填塞的土布、海綿、防震泡沫全都拿開,捧出一個黑色的陶瓷骨灰壇來。


    “石海,到家了,我答應你的,終於做到了。”丁峻低聲說著,把骨灰壇捧給中年人。之前他在香港時便與中年人石妙手聯係過,這是戰友石海的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對方心裏的難受可想而知。可是,有些事是必須去麵對的,長痛不如短痛。


    “謝謝,謝謝——”石妙手老淚橫流,輕拍著骨灰壇,“小海,回家了,好孩子,爸爸等你好久了……”


    這是最受煎熬的一刻,丁峻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仍然心如刀割。


    女孩子默默地送上來兩杯茶,又從石妙手手裏接過骨灰盒,放在角落裏的小桌上。


    “坐吧,小丁,我一時悲傷過度,讓你見笑了。”石妙手說。


    丁峻坐下,從旅行袋裏取出另外一個包裹了十幾層的塑料袋,低頭推給石妙手,語調艱澀地說:“石叔,這是石海殉職時的現場照片,本來不該把這種慘況拍下來給您,但他在執行那次任務之前就跟我說過,如果他遭遇不測,無論現場有多血腥,都一定要拍下來,洗出照片,送到您這裏來。這是他交代過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不敢不做。”


    石妙手伸出枯瘦的右手,按住那個袋子,皺著眉不語。


    “石叔,您沒事吧?”丁峻擔心石妙手傷心過度,再出別的意外。


    石妙手搖頭:“沒事,小丁,謝謝你送小海的遺物回來。現在,你喝杯茶,趁天色還早,直接返回劄達縣城去吧。”


    丁峻原以為對方會詳細詢問石海遇難的前後詳情,卻想不到這麽急就端茶送客,心裏不禁有些懷疑。再有,他在香港與石妙手通電話時,對方一再說兩人見麵後一定要徹夜長談,並要留他在劄達縣城長住,像對待石海一樣,拿他當親生兒子。


    “石叔,我不著急,骨灰下葬的事,如果我能幫上忙——”


    石妙手再次搖頭:“我這邊人手不少,小事就不麻煩你了。”


    站在角落裏的女孩子忽然低聲開口:“石叔。”


    石妙手顯得有些緊張,立刻轉身:“方晴姑娘,你想說什麽?小丁是遠道來的客人,對托林寺四周地形不熟,我擔心天一晚,他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女孩子低歎了一聲,交叉握著雙手,猶豫了幾秒鍾才說:“石叔,多一個朋友多一份力量,不是嗎?這件事牽扯到石家後代能不能安全降生,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呢?丁先生是石海哥的戰友,有著最豐富的臨陣經驗,我們需要這樣的人才。”


    丁峻站在兩人中間,靜靜聽著,眼角餘光落在石妙手之前看過的那本書上。書已經被合起來,但裏麵夾著的一些紙張卻露出一角。


    他敏銳地判斷出,石妙手剛才是在看那些紙,而不是讀書。


    石妙手第三次搖頭:“小丁跟這事無關,我自己家的事,不能累及無辜。”


    丁峻俯身,掀開那本書,三張巴掌大的青藍色信箋紙立刻出現在他眼前。每張紙上,都畫著一個奇怪的人像。


    “小丁,沒事的,你不要管我們,喝完茶就離開吧。”石妙手頹然說。


    女孩子走過來,指著那三張紙,抬眼望著丁峻:“丁先生,你久經戰陣,見多識廣,不會不知道這些代表什麽意思吧?”


    丁峻拿起最上麵的一張,凝神細看,原來紙上畫的是一尊佛像。佛像頭戴寶冠,一頭四臂,四臂各執法器,跌坐於獸座蓮台之上。畫中的線條在燈光下熠熠生光,好像是用金汁塗抹而成。最令人驚訝的是,佛像的臉上長著三隻眼睛,中間一隻是豎向生長的,即所謂的“縱目”。三隻眼睛的顏色與其它線條不同,應該是用銀汁塗抹過,晶瑩鋥亮,耀目之極。


    “知道。”他隻回答了兩個字。


    女孩子深吸一口氣,又問:“丁先生,你覺得它有什麽奇怪之處?”


    丁峻慢慢地回答:“據說,第三隻眼中總是寫著某個人的名字,也就是那個收到這種圖畫的人。誰接到它,誰的死期就到了。真是奇怪,這一張,為什麽沒寫名字?”


    女孩子雙手顫抖,似乎正在強抑著心中的憤怒:“因為,這一張是送給一個沒出生的嬰兒的。嬰兒沒生出來,還沒起名字,送圖畫的人,當然無法寫上名字。可是,就連這個還沒降生人間的嬰兒,也已經上了‘古格銀眼催命符’的黑名單……”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石妙手猛地吼出來。


    那種畫的名字,的確是叫“古格銀眼催命符”,來自西藏山區最深處的某個地方。


    古格銀眼,是古代的西藏阿裏古格王國特有的一種製作佛像的工藝,其特點是用白銀鑲嵌銅像的眼睛,使其眸子看起來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大陸的考古人員曾經在1997年夏季於皮央遺址杜康大殿發掘到了名為“古格銀眼”精美銅像,與這畫中的佛像一模一樣。


    催命符,相當於一份提前抵達的死亡通知,收到它的人,唯一可做的,就是閉目等死,因為自古至今,誰都無法抵禦它的拘命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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