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離開京城去往蕪城已然板上釘釘之後,裘彩擷也沒有做他想,無非是等著尋個機會再同李梵音見上一回。


    她是走是留尚且無傷大雅,而李梵音卻是撲出了一條命去。已然明白天家的用意是一回事,裘彩擷倒更願意李梵音不要去那高位,一輩子平平庸庸也是不錯。


    兩人用完了午食稍作休整之後便坐馬車回裘府,臨上車的時候裘彩擷忽而站在車轅上往方才二人用餐的那一處雅間望去,隻見有一道鴉青色的人影一晃而過。


    裘彩擷直道自己眼花,因著那人影乍一看同李梵音很是相像。先一步上了馬車的裘禮燁在裏頭喊她,裘彩擷隻得扭頭入內。隻是心裏還記掛著那身影複有撩起車簾子往外逡巡,隻是那人影倒是再也瞧不見了。


    往後的兩日她皆安分守己地待在府中,與其說是她自願的倒不如說是秦氏和裘子楠將她看顧地同個犯人一般。期間她倒是見著了那個素日裏不在府上的姨母小秦氏,前陣子似乎是瞞著她秦婉婉入獄的事情,直至如今李瑾被寧王殺害的事情公布之後裘禮燁請旨將秦婉婉開釋,這才紙包不住火叫小秦氏得了風聲。


    秦婉婉也不會直接回到裘府,這其中內情裘禮燁並沒有細說,隻不過根據裘彩擷的猜測同她一般應是送回那資訊尚不算發達的蕪城。且之前秦婉婉缺席監生考核,裘禮燁也是告知地暫回蕪城養病,想來也是刺殺太子的事情不存在了之後需要為秦婉婉挽回名聲。


    是以裘彩擷此番見了小秦氏倒覺得她麵色憔悴了許多,許是因為知道秦婉婉糟了大罪心疼不已。不過,昨日才有人上門討要小秦氏在外的賭債,好些個赤膊的大漢在裘府外頭叫囂。那會兒裘禮燁不在,便是秦蕭語幫著將事情處理掉了。


    因而若說小秦氏今日這般惺惺作態的模樣倒是極有可能因著破了一大筆財,這麽一來也就解釋了為何前陣子總也不見她白日裏的身影,權當裘府是個用早晚食和住宿的客棧了。


    今日裘彩擷見到她穿了一身同年歲不符的藕粉色在亭中看似幽怨地扯著茶花的花苞,到底本就是要往這路上去若是臨時調頭倒顯得做作了。隻是在她剛剛到亭子正中的時候那小秦氏喊住了她,眉眼間很是氣急模樣。


    “你們一家人怕不是早就知道了婉婉的情況刻意不救吧?是不是你在姐夫麵前慫恿挑撥是非?否則依著姐夫的能力怎的會叫我的婉婉受了這麽多苦!”秦蕪語將手裏的花一丟,像是深怕裘彩擷就此離開一般僅僅拽住了她一側手臂。


    裘彩擷素來反感這般動手又動口的,自然這般人整治起來確實又簡單又解氣可是畢竟不好看。她也想像李梵音那般玩得高幹優雅,是以這般被動手拉住她麵色就變得很是難看。


    “這話你為何不親自去問阿爹,看看他會給你什麽答複?”裘彩擷用力一掙沒掙開,反倒是被她拖著側著身子踉蹌了好幾步被帶到了亭子裏。


    “他……姐夫是世上最能幹聰慧的男子,此事焉有姐夫想幫而幫不上的道理?定是你在姐夫跟前妖言惑眾導致他不願意搭救我的婉婉。”


    裘彩擷當真被她說出來幾分火氣,從前這小秦氏尚且知道在人前維護幾分臉麵,如今卻是肆無忌憚了。“你再這麽拉著我不放,小心我當真如你所說的在阿爹耳邊吹吹耳旁風將你一並趕出裘府去。”


    從前小秦氏最是害怕在京中無立足之地,哪知今日聽了裘彩擷的話倒是不怒反笑,眼裏頭那種惻陰陰的感覺好似一條淬了毒的蛇。


    “我自有我的辦法留下來,而你即便如今是丞相的女兒不是還得和我的婉婉一樣到蕪城那種鄉下地方去,你且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他人心中這般想裘彩擷也是無法,畢竟阿爹阿娘心中記掛蕪城,還想著早一些日子乞骸骨回蕪城去。現下那處好似心靈歸處的地方在秦蕪語看來竟單單落了個不如京中繁華的鄉下罷了,這叫裘彩擷深刻地認識到何為: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你便鬆開我的胳膊尋你的法子去,在我跟前叫囂是沒有用的。且不論我隻是一個孩子,被人逼急了發了瘋打了人也無非被說一句反骨叛逆,可你同我一個孩子打做一團可真是給你這幾十歲的年紀長了臉了。”


    裘彩擷見她要開口,趕忙用話頭阻止道:“姨母,你不信倒是可以試試。我這幾日雖然疏於練習,但畢竟多年國子監小霸王的名聲在外,你要在我這裏占得便宜是絕對不可能的。”


    秦蕪語不知是嚇著了亦或者怔愣了一下竟叫裘彩擷掙脫開去,這一躲便直接離了她好幾步遠,許是這般距離仍然叫裘彩擷覺得不安全她一扭頭就要走。


    “裘彩擷,你無非比我婉婉好了個出生。如今還不是一樣想要撘上太子不成功被人從宮裏趕出來?”眼見得四下無人,秦蕪語越發肆無忌憚。“你同我那阿姐是一樣的,平素裏裝得一本正經清高孤傲的模樣,可是見到優秀的男子下手比誰都快。”


    “我和我家婉婉無非是在看男人的眼光上差了一些,可是誰又知道後來的不能居上?我們一入府你同裘子楠那小崽子就看我們不過,三番兩次明著暗著使絆子,我不與你們計較便罷了,如今更是欺人到底將我的婉婉弄成這幅模樣自己頂了個監生的名頭,還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姨母!”裘彩擷心知不該同這般喪失理智的人爭口舌之利,唯獨她說得話著實叫人心寒,“你當我們小輩不是一家人便也罷了,我阿娘總歸是你的親姐姐。這般說她豈非是在諷刺她一早收留你二人的決定就是個錯誤?”


    “如何不是錯誤?現下連我都覺得是個錯誤!”秦蕪語咧著嘴笑的模樣抖落了一大片沒有塗勻的脂粉,“早知道在蕪城的時候我便該留住姐夫,亦或是更早的時候我便不該放任他和我姐姐認識。如今阿姐留我住在這裏正是對我的一番彌補,她自知配不上姐夫亦或者她留我住到這裏便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在向我示威。”


    “我接受了這個挑釁,是以我忍辱負重在這裏,莫不是你覺得我還需得對她感恩不成?”


    裘彩擷見她如今麵目簡直稱得上粗鄙,心底暗自歎息若是阿娘在此處就好了。可能不需要她和阿爹走更多的彎路使迂回之際就能用事實說服阿娘將這廝攆出去。


    “既然你也知曉是寄人籬下,我看你還是收斂一些的好。”裘彩擷生不出再同她說下去的興致。這會兒裘彩擷走得急,任憑秦蕪語在後頭怎個諷刺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沒一會兒便將那擾人的聲音甩在了腦後。


    今日對於裘彩擷來說確實是幸運的,她前頭剛剛想著最好能在秦氏麵前拆穿了秦蕪語的假麵具,後頭恰好的是秦氏和秦蕭語外出查看京中商鋪賬本回來。要論個先後或許還是秦氏和秦蕭語到的更為早一些,兩人沒有多大講究在後院中尋了個空地方便將一年的賬簿拿出來邊曬邊核對數額。


    秦氏是個心思細膩的對數字也很是敏感,倒是秦蕭語是個見了數字頭疼的,沒一會兒就東橋西樵地散散心。秦氏還打趣他往後莫要把這毛病都一並傳給裘彩擷了。


    就在這個當兒,兩人都聽到了裘彩擷的聲音且那語氣聽著像是氣急了。待兩人趕到那處的時候,秦蕭語正好看到秦蕪語抓著裘彩擷的單隻胳膊往亭子裏拽。他心頭不悅,裘彩擷再怎麽性子野不過是個小胳膊小腿的九歲小姑娘,是以立刻就要上前去阻止。


    倒是秦氏這個為娘的讓秦蕭語且等一等觀望一下情況,是以便將後頭兩人這一來一回的對話聽了個真切。


    秦氏不是沒有脾氣,這會兒連秦蕭語都察覺出秦氏這模樣不對勁。他聽了秦蕪語囂張的話自然不好再替她說話,隻是也說不出叫秦氏解氣的話來。但看著裘彩擷離去的背影,秦氏忽而說了一句,“阿彩今日若是要出府,且放縱她一日。”


    秦蕭語很是不解,他家大姐的思維是如何從這兩件事情上做得跳轉。“大姐,你也別悶壞了身子。若是想出去散散心便去吧,賬目的事兒我自個兒對就得了。”


    秦氏嗔了他一眼,“你想哪兒去了?我倒是以為我會氣急敗壞,可事實上早許多時日前我便像有了準備一般估算著這妹妹心頭是怎麽待我的。”


    “如今我也隻覺得慶幸。你瞧她教出來的婉婉和我的阿彩,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是以我認為我的阿彩不該受罰反該受賞,往後你帶著她去蕪城也不可拘著她的性子。現如今我才知道一個女子的眼界和品性要比那勞什子的琴棋書畫重要得多!”


    秦蕭語為此深深認可,捂著嘴輕笑起來,“沒想到大姐嘴裏也能說出‘勞什子’這種話,還真是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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