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等著裘彩擷醒過來再讓薛岐送出府去,實際上薛岐卻不似李梵音這般有耐心的性子,在後者隱匿出了離園之後他便遣了個丫鬟將人給喚醒了。


    前時昏睡過去的記憶湧上腦袋同時襲來的還有那積存了許久的手臂疼痛,好似那些昏睡過去之後受的罪都一樣不少的加之於她了。裘彩擷下意識地想往痛處揉一揉,跟前一個陰影卻將她整個籠住了,她遲疑了一下一抬頭便看到薛岐一身青色外袍站在近處。


    她左右逡巡了一番,那個昏睡前被她壓在身/下的人卻找不見了。她皺起了眉頭,“李梵音呢?”


    薛岐聞言輕笑了一聲,“你還真是被色迷了心竅了,雙臂定然很疼吧?怎麽都不先問一問自己的情況呢?”


    說傻卻是真的傻,否則那兩回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同他到郊區的農家院子裏磨藥打雜,幹那些懷鶇抗議了不願意幹的事情。不過難以想象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惹得李梵音不悅,果然越是天真越是傷人嗎?


    “我兩臂都能動,痛說明了有知覺那就是無礙的。不過,方才李梵音的情況不算好,喝了藥之後好似十分痛苦,且……散發出了一種類似腐爛的味道。”裘彩擷一見到薛岐難免想起前事,“之前我確實是未能守諾赴那最後一次的約,不過既然你已然為李梵音診治了,這個情況好壞你告知我是否正常?”


    薛岐撇了撇嘴,兩手交疊入對側的袖口,“走吧,我既然帶你進來便要領你出去,隨我來。”


    他應了李梵音的要求這事兒不得外露,麵前小姑娘可憐兮兮地模樣還真是叫他動了惻隱之心。若是個尋常陌生人他倒還可以硬起心腸來,可偏偏李梵音這廝對人家小姑娘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他自然不能將話說得太死免得之後相處尷尬。


    薛岐轉過身往門口去,不由有趣地想到這裘家小姑娘說不得往後還得跟李梵音一道叫自己一聲“師兄”,到時候自然是要她幫著配幾次方子磨幾回藥都可以了。前番的藥煉成了兩爐說起來還是虧了這廝,藥效還沒試但是一想到便叫薛岐心底直癢癢,好似買了個大禮包還未拆開心底卻躍躍欲試好奇不已。


    裘彩擷見這廝當真要走,趕緊掀了被子套上鞋子追上去。“要我現下離開是李梵音的意思嗎?”


    薛岐配合她的速度有意放慢了腳步,眼睛的餘光瞥見她麵上隱隱發怒的樣子。他自然不想惹這怒火燒身,李梵音的禍自然要他自己背。“可不是?否則我一個上門的大夫哪裏有能力替他趕客人啊。”


    裘彩擷咬緊了下嘴唇,心底還有些不可思議。往常裏都是李梵音找機會見她,這次她上趕著來了倒是碰了個釘子被人趕走了,裘彩擷哪裏遇到過這種掉臉子的事情當即一張麵上紅了又白了。最後還是不安占據了上風,她也不想繼續在這個死胡同裏糾纏。“是不是李梵音吃了那貼藥不適了這才見不著人了?他現下還在離園嗎?”


    “我是開藥給人治病不是開藥給人下毒啊,裘姑娘這話什麽意思?”雖然明知她不是這個意思,不過薛岐不願意同她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自然是選了一個最能將人的話都堵死的理由。


    “怪我表達不好,我是實在擔心李梵音的身子。”


    人都說了軟話在前,薛岐也不好再有諸多為難,本也沒有氣惱的意思再裏頭。“他的身子自然有我照顧,裘姑娘不必擔心。隻是他的意思是早些送姑娘出府,估摸著是因為今日姑娘雙臂脫臼兼有撕裂的傷處該是多休息的好。”


    “對了,回去盡量不要雙手使勁也不要提重物,這傷不嚴重唯恐短時期內多次脫臼損壞關節導致習慣性脫臼,將養個三五日便沒有大問題了。”


    看在李梵音的麵子上雖然囉嗦了一些,但大抵是把醫囑都念完了。裘彩擷悶著個腦袋點了點頭,待出了離園的大門仍舊頗有些留戀地回頭瞧了一眼,好似期待著能從中看到李梵音的身影似的。


    良久,她歎了一口氣,蝴蝶簪子最終還是被她自己收回了貼身的袋子裏,想問的話是問了也得到了答複,但今日這般遭遇卻不在她的設想裏。原本打算著推了阿娘同往的要求便是想多爭取一些時間和李梵音相處,那廝現下好似並不同他心意相通。


    她歪著腦袋想了很久為何李梵音前後變化這般大,想來想去許是病重情緒無法緩解。之前也聽人說過久病之人難免鬱結於中,也有的人病是治好了最終卻因為這鬱結難舒還是免不得英年早逝。她雖不能理解這病痛之苦,總歸是日日拘著不能下床、不能出門更遑論痛痛快快的玩耍,換做是她恐怕一個時辰都熬不下去。


    “裘姑娘,馬車我已經備到門前了,餘下的路我便不送到最後了。”


    此處是一條直路,且薛岐站在這個位置能夠將裘彩擷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裏也不怕她出了事情。隻是叫太多人瞧見他幫著李梵音送人的話難免會遭到寧王和天家的猜忌,更何況門前那一對被換了人的護衛可實打實是寧王的人,現下他的身份隱秘還是關鍵,這個也是別無選擇。


    “好。”裘彩擷想必來時可是十足的無精打采,她應了一身也知道今日的行程大抵是要在此刻打住了。與其說是有些責怪李梵音不如說是李梵音的一舉一動叫她疑惑惶惶不得解。


    “薛岐!”


    走出去幾步的人猛然回頭將還立在原地的人叫住,她此刻麵上的神色十分肆意張揚隨了她的性格,又似是有什麽東西豁然開朗了一般。


    “你替我轉告李梵音,明日放榜之後我還來看他。”


    薛岐顯然是被這豪邁的宣言給震了一下,他麵上頗有些尷尬之色,“喂,裘姑娘你還是別來了吧,有什麽話要說你就飛鴿傳書啊。”


    不然他的明日又會像今日一般被李梵音攛掇著當個小姑娘的引路小廝,他作為一個堂堂神醫也是有許多醫學精妙需要鑽研,他現下隻想明日可以徜徉在醫學的海洋裏一整日!一整日!


    “為何?我隻是讓你給李梵音傳話,沒有讓你替他做決定啊。”


    好吧,薛岐現下隻想收回方才對這個該死的小姑娘生出的一點點惻隱之心,畢竟這種說話討人厭的小姑娘果然還是應該被人冷臉相待嚐嚐這個世道給她的教育才對。薛岐木著一張臉,“好吧,我也隻負責給你帶到這話。”


    “嗯,多謝了。”


    裘彩擷這會兒沒有吝嗇地給了一個笑容,她讓薛岐帶話自然是準備了走強行做客的套路,李梵音哪怕再是不願意等薛岐的話到了他跟前了她恐怕早就優哉遊哉地坐在裘府裏喝茶吃點心了,拒絕的話自然也傳不到她耳朵裏。


    薛岐沒想到這短短的一日尚未過去他已經收到了兩次感謝,這語氣還是該死的相似,果然是臭味相投的兩個人。


    直到看著人上了裘府的馬車穩穩當當地駛出了門前胡同拐入大道的時候薛岐這才算鬆了一口氣,他火急火燎地往離園趕估摸著也是知道但凡這裘小姑娘出去了之後,依著李梵音八輩子不挪窩的性子肯定是立刻就回去了。


    果不其然,那廝這會兒換回了一身素袍一副半生不死的樣子躺在老位置上。看到他進來了也隻是微微太了下眼皮,確認了是他之後更是一副十分可惜的樣子。若非意誌堅定,薛岐差點兒被他這目光瞧得自我嫌棄了。


    “老李,你這是等著誰呢?”


    薛岐今日也有氣,同他說話的時候越發沒正型。


    李梵音當做沒聽到的樣子,“管你什麽事兒,反正不是等你。”


    “舍不得人家還趕人家走?”


    李梵音聽了這話的回應是幹脆地把手裏的書冊子往他麵門上一砸,薛岐最拿手的不是武功,但是躲開李梵音這一手的本事還是有的。他靈活地閃避反倒是更往李梵音麵前湊,“喂,裘小姑娘說明日放榜後還來,我說,我必須申請明日由懷鶇去護著人了。我決定要煉一整天的丹藥誰也不能煩我!”


    李梵音聽了這話的反應是眼前一亮,複又立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撩了一下額角的頭發,“除了這話她還說了什麽?”


    “什麽話?我說我明日要煉一整天的丹藥誰也不能來煩我!”


    “噓!別吵。”李梵音像安慰小狗一般抵住了他湊到跟前的腦袋,“你說說這一路她都跟你說了什麽?提起我的時候是什麽表情?唔……明日還來看我的話,那我明日也不喝藥了,不,今日就不能喝了。”


    問話是問了,但是李梵音好似也根本沒有在等薛岐的答複,這會兒話音剛落他就喚來了隨身伺候的小廝。


    “快,取爺的香木來,屋內各個角落都熏一熏。還有衣衫,每一件都重新薰一遍。”


    薛岐無語問天,隻道這廝是中毒太深沒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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