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子楠話音剛落便見裘彩擷含笑點了點頭,對著裘子楠道:“到底是上過學的人,說話就是有文采,連離間計都知道了。”


    裘子楠心知裘彩擷不是甚說得清楚得人,這會兒也沒指望她什麽,反倒是緊接著同秦氏道:“娘您瞧,姨母遇著事兒了第一個不找您反倒是去找阿姐了,要不是這事兒在您這兒不好啟齒,要不就是瞧不起您。無論怎麽說這事兒都不是甚好事。”


    秦氏本來就對小秦氏有了意見,這會兒又見下麵兩個小的都似憋了一肚子氣惱的模樣,複又想起了丈夫平素裏說的那些話:有時候孩子都比你瞧得清楚,你就是總將人想得太好了。


    她緊了緊手心,問裘彩擷,“姨母找你何事?你老老實實原原本本都告訴我。”


    “可不就是為了婉婉表姐嘛,她好幾日未歸姨母憂心想叫阿爹給帶回來。不過,我心猜這事兒有隱情,畢竟前幾日暴雨圍困在天龍寺裏的時候我分明瞧見婉婉表姐同太子殿下同吃同住、同進同出的,我就告知了姨母若是表姐犯了通天的事情那麽阿爹也是無能為力的,奈何她不信,還威脅我不同阿爹這麽說就要告到阿娘這裏來。


    這回可算是原原本本了,連心理活動都說出來了,裘彩擷心道。


    “然後你就答應了?”秦氏越聽越不是滋味,怎麽將這事兒通知到自己這裏反倒成了一種威脅了,莫非自己個兒真是這裘府裏的累贅不成?


    裘彩擷聞言摸著鼻子笑了笑了,其意思不言而喻,“不過是權宜之計,因著由姨母嘴裏說出來的往往同事實相距甚遠,我也不是不想她蒙蔽了阿娘。”


    秦氏攥緊了拳頭,雖然妹妹是打小一起長大的親血脈,可畢竟隔了那麽多年沒見。況且小時候她便頗有些心思,大了更是起過同裘禮燁合謀來謀取自己未婚夫的事情。雖說是陰差陽錯反倒成全了自己,可畢竟這心思……


    現下,一雙兒女皆是言之鑿鑿。雖然這麽說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要她完全信任小秦氏卻是做不到了。


    “阿娘也不必憂心,阿爹心裏有數。他早前同阿彩說過等婉婉表姐通過了監生考核便想個法子叫他們搬出去。到時候表姐也是有了功名在身,不必和咱們擠在一個府上。”裘彩擷見不得她娘為此心煩,本來依著她的意見便是誰的麵子在她這裏都不管用,這兩個人早都給趕出去了,哪裏有後來這許多麻煩事兒。


    秦氏點了點頭,對於丈夫的能力她自然是不懷疑的。沉思了一會兒,複又問道:“阿彩,你方才說的婉婉同太子同吃同住……這,可是真事兒?”


    “嗯。”裘彩擷實誠地點了點頭,“她在國子監還仗著太子的名號欺侮於我,當時子楠課室裏的同窗都瞧見了。”


    見秦氏的眼光看過來,裘子楠忙不迭給了自家阿姐應援,在對外的事情上裘家人素來是出奇地團結。“是我的同桌京兆尹府上的幺子瞧見的,因為認出了阿姐才通知了班上同窗去解圍。開始還不知道是東宮呢,結果瞧見阿姐倒在地上,婉婉表姐和東宮就在一旁奚落呢。若不是阿姐阻止,我都要上去同他們拚命了。”


    裘彩擷聞言感動得好一頓愛撫裘子楠的孩子頭,擾亂了他總角的發型不說還弄得他滿臉通紅。


    待兩人嬉戲了一番再抬頭看秦氏的時候,發現她眼中含著晶瑩的淚水。兩人皆是嚇了一跳,趕忙七手八腳地安慰起來,又問她娘這是何故。


    “我隻道裘氏人丁單薄,難得娘家來個投奔的對你們也好。沒想到這個帶著血緣的在外頭居然還幫著外人欺負你們兩個。”裘子楠說到同窗的時候頭頭是道有名有姓有來曆,秦氏心道這怎麽都不可能是個小孩子瞎編亂造的。那麽必定是秦婉婉在外頭當真是欺負了她家阿彩。


    想到回府了一副口蜜腹劍的模樣,實際上卻是盡幹些對一家人不利的事情便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引狼入室。她難忍淚花不單單是對娘家妹妹的失望,對自己也是失望的。


    “你們別怕,我現下就去同你們姨母坦白,或者好好待你們兩個或者現下立刻搬出府去。”她眼中堅定。所謂為母則剛,大抵隻有幼崽才是最大的動力。


    “阿娘別去。”沒想到她娘也是個行動派的裘彩擷趕忙拉住了秦氏的衣袖,“阿娘,這事兒便交給阿爹處理即可。你是姨母的親姐姐這般說話難免找人口舌落人把柄,趕人出府這事兒需得師出有名否則就是咱們裘府氣量小不能容人。”


    “是啊阿娘,我們今日這般說也無非是想叫阿娘留個心眼兒,總歸我和阿姐沒辦法一直在阿娘身邊。”


    秦氏瞧著這兩個小蘿卜頭,一會兒看看裘彩擷那張與自己頗為相似五官卻更為豔麗的麵容,又看看裘子楠那張隨了丈夫白白淨淨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歎了口氣,“你們都是好孩子,娘明白自己的錯了。”


    她是識人不清,人生中知道被騙的或者不知道的或許數不勝數,唯獨關係到人生大事的這一次被騙,那“騙子”偷了她的心卻又還回來一顆心才不至於叫她輸得一敗塗地。否則,她的妹妹又豈會來投奔她?


    “阿娘沒錯,世子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好比阿彩覺得自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唯有世子覺得阿彩是極聰慧的隻是不努力。阿娘心善也不是錯,錯的是那些打了壞主意的人。”


    “世子?哪個世子?”


    脫口而出的時候裘彩擷尚不覺得,如今被秦氏這麽一問反倒叫她瞬間覺得羞恥無比,通紅這一張臉結結巴巴說不出整話來。


    還是裘子楠敲不下去他家阿姐這幅窩囊的模樣,坐在一邊一句話道破了真相。“還能是哪個?阿姐課室裏的便是那寧王世子,姓李的一位翩翩公子。”


    裘子楠這般年紀尚未到會為了一二姑娘、一二情事上心的階段,因而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會是另一個人心中的珍寶,談之羞澀的存在。


    裘彩擷怔楞了一下,見秦氏麵上無甚奇怪模樣也算放了心。對於秦氏這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夫人來說,能聽得寧王的名號已然不錯自然也不知道叫京中女子分為“盛京潘安”的存在了。不過被裘子楠這麽一說,秦氏多少對這位翩翩佳公子留下了印象。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才散了去。各自回去的路上,秦氏這頭好巧遇上了外頭打馬吊回來的小秦氏。今日小秦氏運氣背算是將帶出去的銀子都輸了個底朝天的回來,待到翻盤日可能需要下個月府上發補貼的時候才有個富餘了。見著秦氏穿著一身金秋新進的布料,她眉頭一皺心中計謀又起。


    “阿姐,阿姐慢點走!”她緊著幾步想追上去,奈何喊了好幾聲秦氏都沒有回頭,倒是秦氏身邊的小丫頭聽到了回稟給她。


    小秦氏又緊跟著喊了好幾聲才見秦氏回頭瞧她,眼神冷淡語氣也冷淡,“何事?”


    “阿姐可知蕭弟不日要來京城辦一趟貨?”


    秦氏點了點頭,又挑眉問她,“怎的了?”


    小秦氏覺得她今日嚴肅了不少,不過也沒多想,“我到是想好生招待蕭弟一番,奈何我和婉婉孤兒寡母的生活都僅僅夠哪裏有多餘的銀子,是以……”


    她一雙眼睛期期艾艾地望向秦氏,話裏的意思小秦氏說得夠明白了,饒是平素裏的秦氏聽了必定心軟不已,因是自家弟弟秦氏自然不會小氣早幾年她也用這個法子從秦氏這裏取了幾十兩銀子走。


    “妹妹,你有這份心思就夠了,蕭弟哪能不明白你這做姐姐的意思。他來了,自然回到裘府來,到時候我盡這地主之誼權當是咱們姐妹共同的意思。”秦氏難得得從小秦氏這張慣會討饒賣嬌的臉上看出來演戲的意思。


    她忽覺得自己竟然會被這樣的話騙了一次又一次,瞧她自己這身打扮同秦婉婉一道走出去說是相府的主母和小姐都不足為過,偏生不知足還到她這裏來演戲。這次,即便知道小秦氏隻是想得些銀子,她也不準備讓步。


    “阿姐,怎麽能讓你破費!”


    “那你便多做些刺繡拿出去換些錢,有多少算多少都算你對蕭弟的一番心意。”秦氏說話也是不客氣,對旁人尚且有幾分顧忌,這可是她嫡親的妹妹。


    “阿姐!”小秦氏氣急,明明是要得些銀子,怎麽這會兒成了她要做那低賤繡娘的活兒了?


    “阿姐瞧不起我也別作踐我,在蕪城老家阿爹尚且不會要我做這些粗活。”


    秦氏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若住不慣便回蕪城當大小姐好了,京城的人情冷暖便是這樣的,若你真的要走,我也不留你。”


    京城的人情冷暖,秦氏這話大抵也是說給她自己,人情冷暖她也是現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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