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廝當真不說話就走了裘彩擷隻當他是被自己唬住了,總算是放下了那一點尷尬和糾結隨著他的身影一道往門內走。


    早在掀開馬車門簾的時候裘彩擷便瞧見馬車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農家小院,京城外圍是大片的田地由一條護城河隔離開來,所以有佃農和房屋一點也不奇怪。裘彩擷隻是好奇這神醫分明是偶然來到此處居然在城外尚有一處落腳點,可謂是心細周全的人。


    除了院門外都是用籬笆圍起來的空地,一個茅草的小屋門半開,另有一件屋子關得嚴嚴實實,但是逼仄的空間告訴她裏頭顯然不是什麽舒坦的地方。


    裘彩擷反身將院子門闔上便趁機找機會往屋子裏頭張望,半開的這個一眼就能望到底顯然是沒有人的,倒是闔上的這一間看著像是能藏一個人的模樣,神醫莫不是在裏頭?


    看著裘彩擷眼神閃爍的模樣,薛岐幹脆道明了真相。


    “你死心吧,今日神醫尚在公眾,隻餘得你我二人。”他頭也不回進了正前方半掩的那個屋子,留得裘彩擷一個人在院中唉聲歎氣。


    她的心情猶如沸騰的開水一下子偃旗息鼓,整個人也蔫巴巴的。


    薛岐從屋子裏整理了一捆藥出來,都是連根拔起的有些還帶著未幹透的土。見裘彩擷還是他離開時候的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朝她勾了勾手指。


    裘彩擷不明所以反倒是順著他的意思走到人跟前,就聽得他說,“你若是打著通過我接近神醫的念頭我勸你就此打消的好,畢竟你欠我的一碼歸一碼,先將你答應我的事情做好了才行。”


    心思被人家拆穿裘彩擷麵上難看,但她雖說跋扈卻不是個不講理的,遂點了點頭。


    薛岐見這人聽明白了便將手裏這捆草藥交給她,指了指院子處用茅草和竹竿搭起來的小涼棚處,“你去那裏用石杵將草藥都磨成粉,對了,不同的草藥要分開處理,混在一起了可是會藥性相串的。”


    裘彩擷聞言瞧著手裏莫名被塞過來的東西,大的猶如芭蕉葉般,粗的有像個甘蔗似的,還有短的像個薺菜根的,她很是為難,“怎麽磨?我看這個芭蕉葉就沒有辦法用石杵裝進去呢,而且這跟上還帶著土呢,土一起磨進去也沒事嗎?”


    薛岐被她問得一個怔愣,饒是懷鶇那個心大的來搗藥的時候也不見得會問土能不能一起磨進去的問題。難不成他和李梵音都看走了眼,千挑萬選找了個傻的?


    他額頭皺成了一個井字,像瞧傻子一般瞧著她,“你覺得呢?”


    “也、也許可以吧,畢竟醫理講究和氣和,土乃天地孕育加進去說不準也沒壞處。”裘彩擷梗著脖子道,要是叫她認慫她是不幹的,但是這麽說之後她心下默默補了一句:這麽髒的東西沒壞處她也是不會吃的。


    “哈?”這個言論薛岐聞所未聞,作為一個醫理精通的“神醫”他第一反應是這廝絕對是在胡說八道,可是若是一個外行聽了她的話到覺得仿佛有些道理,否則就不會有那麽多神棍忽悠著無知婦孺將符水、灰水飲下去了。


    土長在地裏,因為地域的不同或多或少都含有一些有害的物質,雖然夠不上毒卻是能叫人身子不適,輕則腹瀉嘔吐重則虛脫脫力。如果放任著這廝不管叫她胡亂製藥興許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心裏默默點了點頭。


    忽而貫通之後薛岐麵上是說不出的驚喜之色,裘彩擷隻覺得這個兄台的精神狀況瞧著不怎麽穩定,一會兒怒一會兒笑,跟著神醫的人果然各個都不是凡人!


    “說得好!就按你說的做,去去去!”薛岐像轟小雞仔似的將裘彩擷往涼棚的方向推,手上的力道不大倒是足以叫裘彩擷踉踉蹌蹌往前衝了好幾步,“快去吧,早日磨完了藥粉咱們就可以早日煉丹藥啦。”


    裘彩擷回頭瞧了他一眼,認命般的往哪處走去,一個小小的矮凳前麵隔著唯一一個石杵,邊上有大大小小好幾個油紙包,顯然她摸完了粉之後便是要分類包好陰幹,免得風一吹便整得到處都是。


    她將藥草一扔,撩起前擺就開始努力搗藥。這些藥草原先已經曬過也在屋裏陰幹了,所以當用石杵大力搗下去的時候很快就四散開來發出“卡茲卡茲”的脆香。裘彩擷知道隻是碎成渣還是不夠的,她見過被她不小心碰掉的那瓶丹藥通體光潤的色澤顯然是極細的粉質團起來的。


    鑒於成品之後切切實實是要做成藥的,裘彩擷也不敢馬虎,撩了一把額上的碎發便矜矜業業地搗起來。


    薛岐不放心她,每回從屋裏出來到井中打水便要看她一眼,這一回又路過此處他突然腳步一頓,問道:“小姑娘,你搗藥之前可淨手了?”


    淨手?裘彩擷顯然是直接忽略了這一步,“需要嗎?”


    薛岐的麵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他雖然不是李梵音那種極盡變態的潔癖卻也是個容不得這種髒東西進口的啊,然而他又往好的方麵一想勉強說服自己這是在做一個任性而大膽的試驗,“好吧,你繼續。”


    他妥協了,也沒有辦法不妥協,畢竟他雖說拿捏著這個小姑娘的短處卻不是真正那般卑鄙的人。


    這會兒低矮的籬笆邊上走過一個扛著鋤頭剛剛從田裏歸來的農婦,一步一履走得穩當,本來也無礙隻是這廝也是個好奇心大的,走過涼棚邊上的時候突然往裏邊瞧了一眼。霎時將這農婦唬了一大跳,一個糊了滿臉血的小姑娘像是受了委屈一般麵容憂愁地捯飭著什麽,邊上一個男子皺著眉頭嘴巴一開一合好似在數落著她。


    “哎喲!真真是做了捏了,一個大男人欺負個半大的娃!”這農婦是個熱心腸的,立刻扔下了手裏頭剛剛挖下來的紅薯繞過籬笆就推了門進來。


    在平常家裏頭可沒有那些個講究,家長裏短串串門啥的哪裏要敲門,都是直接推門便進去的。這會兒她肩上還扛著個鋤頭,進門便衝著薛岐大喊著住手,儼然一副要救裘彩擷於水火的模樣。


    在場的兩人皆沒有回過神來,尤其是裘彩擷手裏的石杵“哐當”一聲掉了地,轉頭看向薛岐,“這位大娘是你的……”


    畢竟這地方是對方帶她來的,裘彩擷下意識地認為這應該是這廝的親友之類的。


    “唔?”薛岐也是瞪大了眼睛,末了尷尬地笑了笑,問道:“大娘有何貴幹?”


    “貴幹是什麽俺不懂,但是這麽漂亮的女娃子你怎麽就舍得虐待人家,瞧瞧這麵上的血喲,你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揍得這娃子。”農夫自個兒也是個做母親的,自己閨女長得麵黃肌瘦哪裏有這個女娃子唇紅齒白模樣,除去那一臉血不說確實是個整齊漂亮的。


    薛岐趕忙罷了罷手,“大娘誤會了,這是她自己摔的,我可下不了這個手。”


    他怕這農婦不信耽誤了煉丹的事兒,趕緊三兩步跨到裘彩擷跟前從肩膀那處推了推她,“你說呀,事實是如何?”


    “額?嗯!沒錯大娘,是我自己摔的。”她被推了個踉蹌,穩住了身形之後趕忙點了點頭,她如今滿腦子尚且都是這大娘說的“麵上的血”,可是下車之前她不是都擦掉了嗎?


    裘彩擷的這一遲疑到了農婦的眼裏就是被那男子給威逼脅迫的,更何況方才那男子還可以推了這女娃子一把。農婦圓滾滾的身子和圓盤似的臉本是十分和藹,這會兒卻警戒著男子,握了握手裏的鋤頭對著男子道:“你不是咱們村兒的,不行,你們都別走,我得去找裏正來評評理。”


    說著農婦便扛著鋤頭跑走了,臨走前還對著裘彩擷做了一個放心的安慰表情。


    裘彩擷同薛岐麵麵相覷,忽而裘彩擷暴起就著薛岐方才用木桶從井裏頭打起來的一那桶水當做銅鏡照了照,這一照可謂是傻眼。裏頭那個被血糊住了臉的大傻子是誰?還有方才吃的炊餅的黑芝麻站在上頭同結起來的血塊粘連在一塊兒端的叫一個“畫麵太美不敢看”。


    她朝薛岐就是一聲咆哮,“陰險小人,方才下馬車之前為何我提醒我,叫我在人前丟了這麽一個大醜!”


    薛岐聳了聳肩膀,“我要說,你叫我住口的。”


    “我叫你住口你就不說了嗎?那我叫你去找神醫你去不去啊?”裘彩擷開啟了獅吼模式,這一番話幾乎將薛岐的耳膜震穿。


    薛岐一臉的鬱卒,那個大娘跑得也太快了,快點來看看這個潑婦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裘彩擷猛地將臉浸到薛岐打得那桶水裏頭,兩手並用飛快地在麵上揉/搓。血遇到水之後又恢複的濃稠黏滑的樣子,來回衝洗了幾次便化作絲絲縷縷同那桶水混在了一起。


    “啊喂,這個水不能隨便用的。”薛岐阻止的聲音已經晚了,因為那廝根本就不是個講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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