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晚新上任的兩個侍衛首領便拿著大包袱敲開了錦府的門。樂喜眼見得足足能將一個成年男子上半身遮住的大包袱也是嚇了一跳,差了身後兩個小廝才將東西抬進來,尋常人自然比不得這些侍衛練家子。


    “兩位官爺,不知這包袱……”


    樂喜尚未詢問完畢,那兩個新上任的侍衛首領便急急止了他的話頭,“別的你也別多問,我們一概不知。隻是奉了上頭的命令將這些東西交由一個姓裘的姑娘。”


    樂喜這廂是會意了,裘相自然不會放任裘彩擷不管,隻是這般大張旗鼓地送東西過來倒顯得錦府招待不周了。他心下計量著稍後將這東西送去的時候應當旁敲側擊一下,會否是這日的照顧有所欠缺,畢竟錦程是個沒甚要求的,小姑娘他也沒伺候過。


    這邊恭恭敬敬地給兩個侍衛首領回禮,“如此便勞煩兩位官爺了。”


    闔了府門樂喜親自接過大包袱單手提著,竟是一點都不顯吃力。吩咐身後的人,“你們去老爺門外候著,晚間添些茶水便是。”


    自己卻是向著偏院的方向去,往常時候礙於那女有別,入了夜他是決計不會靠近的,如此卻是給了他一個不得不去的機會,樂喜心下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忐忑。


    “扣扣扣。”


    偏院的門上銅環老舊帶鏽,扣門的時候自然鈍鈍的帶著悶響。


    這會兒的裘彩擷和李梵音正在院子中對坐乘涼,突兀地聲響驚得裘彩擷瞬間自凳上彈起,不管不顧扯著李梵音的袖子就往右偏房裏頭帶。裏頭由於沒人自然沒有點燈,黑漆漆地往裏一推闔了門外頭便看不出什麽端倪來。


    怕人在裏頭憋悶得慌,她背靠著門向裏頭輕聲道:“你且稍等,我很快便能將人打發了去。”像是料定了李梵音此刻必定也在門邊聽著。


    她整了整慌忙跑亂地衣襟,這便開了大門。幸虧門外是樂喜,裘彩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若不然怕是早就推門而入了,這廝卻是個講究禮數的。


    但看他單手托了個大包袱,好似看出了裘彩擷眼中的疑問,他輕柔地笑著不著聲色上前了幾步竟隱隱逼近門內了。若是尋常時候便罷了,如今裘彩擷滿腦子想得都是如何將人打發走,於是便沒有順勢讓開,反倒讓兩人的距離跟貼近了一些。


    “這是裘相托人送進來的,有些沉不若奴替姑娘拿進去吧。”樂喜也是好意,畢竟兩個男子才抬得動的東西,裘彩擷的小身量更是勉強。


    “不、不必了,屋子裏亂得很,我自己拿進去收拾也一樣。給樂管家瞧見了,我反倒不好意思。”說著她便要伸手接過來。


    樂喜見她堅持,卻仍不放心叫她自己處理。身形一晃便略過她身畔,奪過她的雙臂繞著裘彩擷便進入院子。這番登堂入室伴隨著他客套有禮地抱歉,倒叫裘彩擷生不出氣來。


    “抱歉了裘姑娘,實在怕這沉重的物什傷到姑娘,奴就替姑娘放在園中石桌上如何?”


    “誒,行。”裘彩擷撓著麵皮跟著進來,仿佛感覺到暗地裏有道目光打在自己麵上,想也知道定是那人在屋裏等急了。


    “實在抱歉,裘姑娘。”樂喜將東西穩妥放置好後,回頭便向她道歉。


    裘彩擷內心正醞釀著如何禮貌送別的詞兒,沒想到對方突兀這麽說,怔愣了一下,反問道:“樂管家何出此言呢?你這麽說我感到很惶恐。”


    “此時此刻恐怕無法盡善盡美服侍姑娘,好比說新的一些衣食如今府裏的人也出不得去了,恐怕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連臨淵閣的小點都無法送至姑娘麵前呢。一想到這個,奴就感到十分愧疚。”


    樂喜是個麵容清秀的男子,單看他的眼鼻倒是十分出色,隻是所有的五官組合到一起反倒是沒甚美觀隻落得個順眼地步。好在他的表情十分誠懇,因而每每裘彩擷都不好意思麻煩這位事事恭順上心的管家,此番更是不好意思得很。


    明白他是誤會了自己因為住不慣才帶信給府上家人捎來這些,“正想同樂管家說呢,其時我也不是個重口腹之欲的人,平素裏府上用什麽我便用什麽。特殊對待什麽的,我是習慣不來,早想找個機會同樂管家說的。”


    樂喜瞧著麵前的姑娘微微低著個頭,仿佛是極不好意思的模樣,想不到京中久負盛名的女霸王真實的模樣竟是如此叫人……一言難盡,不過他聽了這番話心下倒是熨帖得很。


    “裘姑娘真是貼心得叫奴感動呢,”樂喜拱了拱手,“往後生活上有什麽不足的便告訴奴,奴一定努力服侍姑娘妥帖。”


    裘彩擷是個慣不喜歡被人誇獎的,當即便有點無言以對。她罷了罷手,“也、也不必如此,說什麽服侍不服侍的。”


    這時候右偏房傳來一聲細小的“哢擦”聲,像是個小東西被捏碎的聲音,裘彩擷當即回過神來,卻見樂喜麵上寫滿了疑問正要轉頭過去。


    裘彩擷趕緊拉住他寬大的袖口,看了看天色將人往外頭帶。


    “哈欠——”她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往外走,“也不知是不是暑氣要來了,竟覺得渾身懶洋洋的,這幾日早上也都困得很,往往都起不來呢。”


    樂喜還是很擔心那莫名響起的聲音,但是小姑娘眼底有著戒備他也不打算今日便明著忤逆了她,這會兒點了點頭順著她的話講,“春季裏濕氣重,若是濕氣染上身也會叫人有困倦感。廚房裏有好些綠豆薏米,明日奴便遣人煮些甜湯來食,姑娘意下如何?”


    說話間兩人便到了門口,裘彩擷這才鬆了樂喜的衣袖,捏久了反倒讓他的衣角有了褶皺。這人好似沒注意到,裘彩擷便也不主動提及,“甚好甚好,樂管家還是一如既往地周到。”


    “裘姑娘過獎了,這是奴應該做的。”兩人如今麵對麵和當初他敲門的時候如出一轍,但他知道麵前的小姑娘對他有所隱瞞,或許就在右偏房那扇門背後。


    他的眼睛不由往門那邊瞥去,原本虛掩的兩扇門中間居然有一條一指見寬的門縫,好似就是為了從裏頭能看得清外頭的東西。院裏有月光也有燭火和燈籠,相較於全然黑暗的偏房更是被瞧得一清二楚。


    他神色一緊,便不想那麽快離開。然而麵前這姑娘卻並不明白他的心情,這會兒笑著揮了揮手。


    “那麽明日見了樂管家,你也早點休息哦,養精蓄銳才是正道哦!”裘彩擷單手勾著門扉,好似隻要樂喜一答應她便要闔上門了。


    他深深瞧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好。奴這便告退了。”


    說著便退後了兩步,門扉果然從他眼前闔上了,他非但沒有離去反而是退後幾步縱身上了一顆濃密的百葉鬆,接著高處往下跳可隱隱看到偏院院子裏的情況。


    果不其然,闔了門的裘彩擷立即飛身往右偏房的方向跑去,靠近門邊輕聲說了些話,裏頭便出來一個人影。


    那人竟然一眼便向他的方向瞥來,好似一早就知道他會駐守在這棵樹上一般。


    竟然是他!


    樂喜被他淩厲的目光刺得下意識往後一躲,像是要找個隱蔽之處。明明對方隻是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這威懾力倒是不遜色任何一個上位者。


    他幾個縱身離了樹,目標是正院的方向,錦程今日原是吩咐不得打擾,如今看來是不得不打擾了。


    見人走了,李梵音氣勢一收,便隻剩下吊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瞧著裘彩擷了。麵上的不悅裘彩擷早就看出來了,怕是叫他等得急了,裘彩擷也隻是一個勁兒地賠笑。


    “快,沒想到還挺速度的,你來看看可否都是你要的。”她想要拉著李梵音出去像之前揪著他衣角將人拉進來時候一樣。隻是這一次,他手臂不經意地一揮竟然避開了她的動作,裘彩擷的動作一僵,隻好順勢撓了撓臉好似那舉起的手原本就是要如此作為的。


    李梵音卻是自個兒打頭走了出去,走出好幾步才回頭瞧她,“不是說要去看看東西嗎?”


    “誒,來了。”裘彩擷直當是碰巧,趕忙跟了上去。


    打開的包袱裏麵玉器都好好得被收拾在錦盒裏,最重的也無非就是這些東西,李梵音一一打開逡巡了一番目光始終停留在那玉枕上。


    裘彩擷覺得好奇想看看這玉枕有何稀罕之處叫他瞧了那麽久,剛想湊上去李梵音倏地將蓋子一盒。這速度快得裘彩擷覺得可能是有意不叫她瞧見的,她心下有些不悅,麵上也不如方才的熱衷。


    將包袱的結重新打好,李梵音單手提著就要回房,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又折回來對裘彩擷道:“相較於女子而言,國子監會多考一門女德,其中便有不與男子拉扯的一篇名喚——醜婦三戒。阿彩當回去多多熟讀才是。”


    什、什麽?


    這是在諷刺她方才拉了他的衣袖嗎?裘彩擷氣悶,便也不想多與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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