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內,以滿天雨絲堪堪擋下顧青辭一劍的周寒熙並未就此離去。


    而是麵色古怪地看著眼前貌不驚人的中年鐵匠,微微欠身行禮,“晚輩殘嶠山周寒熙,見過黃師叔。”


    “唉”,黃續微微歎息,一屁股坐在屋簷下,神情落寞,“果然,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你是哪位師兄門下弟子?”


    “家師是上一代殘嶠山山主宋歸樵劍仙。”


    “沒想到最後竟是最不喜歡凡塵庶務的宋師兄來當這個山主”,黝黑鐵匠感慨萬千。


    “你方才說上代山主,劉師兄應該是成功卸任山主,繼續雲遊八方去了吧。”


    劍袍青年沉默良久,最終語氣悲傷地說道,“師尊,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什麽”,黃續瞬間愣在當地,口齒微張,卻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隻見這位中年漢子的眼眶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紅潤起來。


    “不,這不是真的,歸樵師兄數百年前就已經是一洲之內屈指可數的劍仙了,這些年來即便被宗門庶務環繞,在修行上有所懈怠,但以他的天資即便未曾成就大劍仙,也絕不會相差太多,這樣的人物即便遇險不敵,但總歸可以逃脫。”


    他瞬間起身,三步並兩步走到周寒熙跟前,雙手撕扯著衣襟,將對方懸空提起,“小子,一定是宋師兄想要見我,才打發你這小輩來誆我回去,一定是這樣,對不對?”


    黃續臉上帶有幾分瘋狂之色,一身老樹盤根般的虯結肌肉高高鼓起,凶光四溢,仿佛一頭陷入暴走邊緣的荒古凶獸,雖然麵色不善,但他心底中仍舊持有一份希冀。


    一雙眼眸死死盯著周寒熙,就像在說,快啊,快點頭答應,告訴你在騙我啊。


    周寒熙低頭垂目,語氣越發低沉,“黃師叔,師尊他老人家並非被人所殺,而是暗傷複發,自感壽元無多,於是在臨終前強行突破至大劍仙境界,想要去往劍山刻字,但最終功敗垂成,死在了登山途中。”


    黃續眸光中的最後一抹亮色也隨之熄滅,他將青年丟在一旁。


    行屍走肉一般走到鐵匠鋪門口,在夕陽下怔怔地看向殘嶠山方向,夕陽西墜,晚風吹拂,平添幾分蕭索意味。


    晚間時分,鐵匠鋪內燈火通明,出身同宗的師叔師侄二人相對而坐。


    經過大半天時間,黃續已經接受了師兄兵解的事實。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沙啞,“寒熙,等到朝天之會後,我會跟著你一起返回殘嶠山。”


    “對了,這些年來有沒有不開眼的家夥欺負你們,有的話告訴師叔,我替你們報仇。”


    劍袍青年認真想了想,“沒有。”


    因為這些年來那些趁著殘嶠山沒有劍仙坐鎮,想要上門打秋風或者要求更過分的家夥,無一例外都被他與師兄二人結果了。


    “那就好,接下來幾天你就住在鐵匠鋪,我將你這些年感悟的劍道心得都傳授給你。”


    周寒熙點點頭,隨即有些不解地問道:“師叔避世數百年,為何現今又願意重新出山了?”


    黃續自嘲一笑,“也沒什麽,一來是想著在你們師兄弟二人帶領殘嶠山重回巔峰時幫襯一二,其次就是師叔已經此地主人掃地出門,不想走也得離開了。”


    “陸家的人?”


    “不錯,當代陸家家主,就是剛才與你點頭致意的那個青衫少年。”


    周寒熙略一沉吟,“我觀此人周身氣度卻有幾分不凡,但要說修道氣象如何出彩拔尖,應該也算不上吧。”


    黃續鄭重搖頭,“你錯了。陸家作為世間最為古老的修行世家,甚至可能都沒有什麽之一,別看現在似乎已經落寞了,但隻要有一個嫡係血脈在,陸家就永遠不可能倒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家從自身底蘊中隨便拿出點寶物,都可以讓一個原本平庸之人成為當世頂尖修道天才。”


    “我懂了。”


    黃續生怕眼前的自家小輩不曉得其中的利害輕重,再次提醒,“再者說了,陸觀也根本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麽簡單,等到朝天之會那日你就清楚了。”


    ——


    午夜時分,天邊懸掛一輪圓月,月光籠罩大地,似是為天地鋪上一層朦朧輕紗。


    重樓鎮萬家燈火闌珊,乘蔭街隨心居後院,九爺和陸觀並肩站在簷下的大水缸前,此刻缸裏盛滿了水,夜風微拂,泛起淡淡漣漪。


    徐九淵沉聲說道,“這是你正式繼任陸氏家主之前的最後一道關隘,你雖然曾經獲得過幾位先祖的餘蔭,但切不可誌得意滿,否則很難闖過這關。”


    說著,他雙指掐訣,指尖瞬時泛起一抹璀璨靈光,隨即,光華蔓延到整座小院,將其映襯地亮如白晝。


    老人雙指在水麵上輕輕抹過,清亮如鏡的水缸表麵霎時被劃開一道裂縫,他指尖的光華也悉數消散。


    透過這縫隙,陸觀可以看到裏麵的一角,那是個仙光瑞霞氤氳彌漫的世界,山河錦繡,氣象萬千。


    “去吧”,九爺抬了抬下巴,示意少年進去。


    陸觀點頭,隨即縱身一躍,進入水缸中的神秘天地,水麵上的縫隙也隨之消失。


    下一刻,陸觀像是來到了一個不知通向何處的神秘通道,突然眼前現出一點亮光,之後這光點越發明亮刺眼,到最後少年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刹那,也有可能是亙古萬年,刺目的雪白光芒終於變得平和,不再那般鋒芒畢露。


    一個瑰麗奇幻,光怪陸離的世界在出現在了少年眼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在接近天幕處,一連片氣勢磅礴、巍峨高大城樓聳立雲端,所有的城樓皆用一種白色仙玉築成,寶光四射,萬條仙光垂落其間,紫金色的道韻氤氳彌漫。


    地麵上,遠處的山脈高大巍峨,最高的那座山峰頂端還有經年未散的積雪堆壓,夏日炎炎,最底層的一部分冰雪消融,涓涓細流在山穀匯聚,最終形成一條條切割大地的滾滾江河。


    半山腰草木葳蕤,青山如黛,仙禽瑞獸棲息其間,不時有仙禽振翅,瑞獸騰空,在空中劃過道道流光溢彩。


    即便是對山上修行有一定認知的陸觀,此刻內心也久久難以平靜。


    突然,天幕處的宮殿內落下一道仙光,等光華斂去,一條直通天際的白玉階梯出現在雪山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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