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陽光溫軟,軒簾半卷,陳霜晚乖巧的看書,幾名丫鬟也就各司其職忙碌著,時間也就如流水般緩緩而過,不跌宕,卻平凡的溫暖。


    青黛此時正在裏間收拾箱籠,將陳霜晚的四季常服理順,整疊。正在掃浮灰的琥珀耐不住寂寞,擦拭沒過多久突然悄悄湊了過來,“大小姐這是怎麽了,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我剛才去添了熱茶,發現那卷書頁都沒翻動過。”


    “大小姐本就是喜靜的性子,一直看書亦不奇怪。琥珀若是得閑,便將大小姐的廂房都收拾一遍,這青萍院雖視著整潔,卻沒真個用心規整過。你看那幾件好好的衣物,放在最底下的箱籠裏,都被老鼠咬了。”青黛疲憊的揉了揉眉黛,一整日的整理卻發現著青萍院真是處處不合規矩。


    “嘻嘻,青黛姐姐莫怕,隻是老鼠而已。今天大小姐要喝茶,我去看了庫存的茶葉,全部都是陳茶就算了,底麵的竟然都生黴團,一層層毛茸茸的,可不比老鼠更嚇人。嘻嘻。”


    “這種事你還說的出口。”青黛被噎的無語了。


    “哎,青黛姐姐,我看那個青杏也不是好的,要不然怎麽會這般糊塗伺候著大小姐度日。看看這青萍院又偏又小,什麽物件也沒,哪裏是侯府嫡女應該住的地方。”琥珀不屑的瞥了瞥唇,手指卻摸向陳霜晚床上的薄被。


    “你個小蹄子,在我麵前說說就算了,可不能在大小姐麵前說這些言排的話。”青黛警告了一句,窺一眼書廳,悄聲道:“聽到了,怕是要傷心了。”


    “青黛姐姐,我知道有些話不能說,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惹禍的。大小姐這背麵也太素淨了些,布料也陳舊了,不太軟滑,過幾日扯些新棉花,我再給大小姐新作幾床。”


    青黛柔和了眉目。“你繡工好,有靈氣,做出來的錦被大小姐一定喜歡。”規置好衣服,眸光看見角落幾個上鎖的裝籠,想來裝的是些重要物品,便也收了手。


    “大小姐,春秀坊的繡娘將新衣送來了。”青棗一溜煙跑了進來。


    “春秀坊的繡娘果然名不虛傳,一日時間竟將衣裙做好了,看這針線緊密,繡花栩栩如生,真是厲害呀。”琥珀和青黛也湊了過來,一臉讚歎驚豔。


    粉色的繡花履小巧精致,鞋麵綻開著海棠花瓣,朵朵豔麗。銀霓紅細雲錦半臂上衣,煙紫色的下裙,其上用細如胎發的彩色絲線,繡成千葉海棠花和棲枝飛鶯的模樣,刺繡處綴上細小的珍珠,嬌悄中又帶著靈動。


    陳霜晚略略抬眸,清淺的瞳色因為陽光的投射越發淺淡,顯得意興闌珊。


    少女不正是愛美的年紀嗎?看到衣裙首飾,為何她家大小姐反而眉頭緊鎖,鬱鬱寡歡。


    “大小姐?可是不喜歡這衣裙嗎?”琥珀疑惑相問,想著若是衣裙上有些地方大小姐不喜歡的話,趁早改動也還來得及。


    “不是。”


    “那大小姐要試一試嗎?看看是否合身。”


    “不用了。”


    三名婢子默默對視一眼後各自收回目光,包裹放好,便安靜的退了出去。青黛讓琥珀在門前守著,以防大小姐使喚的時候沒人,青黛帶著青棗將青萍院裏裏外外都給觀察了一遍,做了些許整改。


    晚飯的時候,青杏回來身後還跟著兩名青衣的小丫頭。青黛一詢問,便知是新撥過來的灑掃丫頭,心頭鬆快不少。


    晚間用過膳食,陳霜晚借著昏黃燭光,坐在繡凳上認真的打量著屋內的四名丫鬟以及新來兩名婢子。


    幾人心底忐忑,隻敢低眉垂目認真看著腳尖,不敢有絲毫逾越。


    久到燈花都炸了幾番,陳霜晚才道:“琥珀和青黛是祖母身前調過來的,到了青萍院自然是做大丫鬟的,以後院內的事物也要多依仗兩人。”


    “我也看了些時日,青黛是穩重的性子,以後房內箱籠首飾、香料水粉,四季衣物添置,例銀賞罰都由你來管理。”


    “多謝大小姐信任,青黛定不負所托。”青黛恭敬跪拜,反倒是一旁的琥珀衝青黛眨了眨眼睛,眼中滿是高興歡喜。


    “琥珀,書房裏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的打理及采買都由你管理。”


    “是,大小姐。”


    “青棗提為二等丫鬟,漲月銀,負責日常茶水飲食,平日住在耳室守夜。”


    “奴婢叩謝大小姐。”


    青杏是院裏的老人,我也最為倚重,院裏管事由青杏交涉,平日裏你們三個有什麽不懂,也都可以去向青杏請教。”


    眾人應諾。


    “是。”


    “這是新進院的丫鬟?有起名字嗎?”陳霜晚指著兩名新來的小丫鬟問道。


    兩個小丫鬟看著年歲不過十歲左右,一臉的青澀緊張。聽到問話,趕緊跪下,忙道:“奴婢們賤名已經不得用了,還請大小姐賜名。”


    剛進府時,管事教導過,入了各院,不管伺候的主子是誰,以前名子是不得用了。隻有被賜名的丫鬟,才算是被府裏接納了。


    陳霜晚仔細打量著,兩個丫鬟都是瘦弱模樣,臉頰幹瘦,顯然是清苦人家的孩子。不過也是,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會賣兒賣女呢。


    “那左邊的喚采珠,右邊的喚冬竹吧!”


    “奴婢采珠。”


    “奴婢冬竹。”


    “多謝大小姐賜名。”連忙又跪著磕頭謝恩。


    “我亦不多說什麽,隻要做的用心的,我心中自然會記得你們的好。等到了年歲,不管是嫁給外院的管事還是另謀出路,我且為你們一一打點妥當,定不會委屈了你們。但是!”


    陳霜晚拖長了尾音。“若有人辜負我的信任,做出背叛青萍院苑的事情,那就想想自己的賣身契在誰手裏吧。”


    聽到賣身契,幾人臉色都瞬間蒼白,眼神閃爍。


    “奴婢對大小姐必定忠心耿耿,不負大小姐期望。”丫鬟齊齊磕頭拜謝。


    “夜亦深了,你們也都下去休息吧。”


    丫鬟各自退了下去,青棗關了房門,落了栓,道:“大小姐,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無事,你且先去休息。”


    “那大小姐有事且喚奴婢來。”


    陳霜晚行至窗前,推開緊閉的軒窗,嗚咽的寒風刮過,不多時,指尖已然冰涼。


    牆角茉莉又數朵已經開苞,每逢風刮過,那枝葉便用力搖擺起來,似乎一個不經意間,那朵純白便會墜落塵埃。


    那她呢,是否也要做顫巍巍的白色小花,安靜的在枝頭等待,等待風雨雪夜侵襲。還是改變,變成紮根土壤內樹根,接連沒有風雪能夠翻飛土地,變得堅韌而頑強。


    她承認,她不夠勇敢,所行的路步步謹慎。不敢多有貪念,小心翼翼的收攏著尖銳與憤懣維持表麵的平安,不爭不搶,不出色。終歸說到底,還是她太過弱小,弱小到很容易便會被傷害到。


    如果命運是被注定的,所有掙紮泥濘不會放過任何軟弱屈服的人,那她為何不爭一爭,不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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