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正烈,乍然接觸到濃烈的光線,少女本就哭的紅腫的眼睛更是睜不開了眼。


    王氏歎了氣,單手執著陳霜晚柔嫩的小爪,穩穩牽著陳霜晚,走過秀幕珠簾,簷角回廊。


    陳霜晚人小腿短,所以走動時不免落後一些,此時又緊緊低著頭,模糊間隻得見那綠鬆石末色的海棠散花裙擺在腳邊緩緩搖曳。那海棠花繡的極美,一針一線栩栩如生,看著看著,陳霜晚的思緒不知不覺又想了許多。


    其實雖說祖母的人了,可王氏的年紀並不大,約莫不到四旬年紀,身段猶如二八少女。更因為錦衣玉食、山珍美味調養著,此時看著也不過似那二三十的貴婦人。


    祖母是出自傳承千年的琅琊王氏,頂真真的高門貴女,自小將詩書禮儀吃透,一身從容悠然的氣度,低眉淺笑之間都流露著高貴風雅。


    對於端莊貴雅的祖母,令人孺慕的同時又心生距離,陳霜晚自然也是既向往而又懼怕,後來又知道父親隻是祖母的嗣子,就更加恭敬疏遠了。


    迷蒙之間,陳霜晚不由想到了母親朱氏。其實在朱玉兒生前,陳霜晚同其並不是很貼心。或許因為母親的萬千寵愛,她自小養的些許嬌氣,對於唾手可得母愛,父愛的更是她想要。


    然而父親的冷淡疏離,一次次傷害了她年幼的心,不管她如何去爭取,始終得不到半分關愛。因為知道,父親並不喜歡母親,因為母親商家之女的出身,而正是因為這種出身,她奢求不到她想要的。


    然而今日父親,當是給了她狠狠一刀。就算父親如何不喜自己,她也從未想過他會如此狠心,竟想要了她的性命。


    直到剛才她才明白,母親對她的寵愛是多麽珍貴,而她卻不知珍惜,如今卻再也奢求不到了。而當初的羨慕與期望,如今看來是多麽的可笑。父親嫌棄母親商甲之女的出身,可他自己又何嚐出身尊貴,更何況那些姨娘,又有哪個不是卑賤如泥,他卻願意給她們萬分榮寵,也不願分給母親一些。


    “看這可憐見的,小眼睛紅紅的,晚娘子可是覺得委屈了。”


    “不瞞祖母,父親那樣對晚兒,晚兒心裏是覺得委屈,很難過。”小姑娘正是小小年紀,看著也是小小的一團,此時正低垂著腦袋,隻露出窩著兩個小團子發髻,毛茸茸的頭頂。


    “晚兒難道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嗎?還是說,晚兒是父親抱來的。”陳霜晚扯了扯嘴角,卻一絲笑容也勾不起來。鼻子紅紅的,眼睛腫腫的,像極了三瓣嘴的小白兔。


    王氏低眸失笑,見那泛紅的眸子孺慕的看著自己,似乎是完全的信任與托付。她知道,這隻不過是因為孤立無援的小丫頭,把自己當做那一根救命的浮木狠狠抱緊了罷了。“傻丫頭,你是這永襄侯唯一的嫡女,你外祖父是聖上欽點的皇商,不管侯爺如何作想,這都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那父親為何對晚兒如此狠心,哪怕是陌生人,想必也不會像這樣恨極了晚兒。”


    “不過是前人犯的錯罷了,讓你受了苦楚,”王氏歎息著將手放在小腦袋上摩擦著,在陳霜晚沒看見的地方,麵上帶著一抹滿足之意。其實王氏本就喜愛孩子,更何況身為女人卻有一輩子的遺憾,讓她對孩子更是多幾分包容和喜愛。


    在陳霜晚還小的時候,王氏也不是沒有給予過寵愛。隻不過小家夥漸漸長大了,也和自己漸漸疏遠了,王氏也不遠用熱臉去貼冷板凳,心裏也漸漸淡淡了。再從朱玉兒去了以後,陳霜晚更是鮮少踏入暖燕堂,有時王氏也會去想,這可能就是親生和並非親生的區別吧。


    淡淡體溫透過手掌傳遞到陳霜晚孱弱的心頭,口鼻中滿是王氏淡淡體香,一種暖意盈盈的感覺包裹著她整個身軀,安心的味道讓陳霜晚鼻頭一酸。


    “晚兒知道,可是心中還是止不住難過。”陳霜晚心中怨恨,止不住的想要逃離,往後,就當做再也沒這個父親罷了!


    “晚娘子心中的委屈祖母是知曉的,可是祖母也沒有辦法幫助,有些事情隻能你自己去經曆,去承受。”王氏麵容更溫和了幾分,像一個曆經滄桑的智者,為的兒孫們指點。


    陳霜晚咬著粉色的下唇,眼神中閃過困惑。


    “如今這件事也算過去了,以後要吃一塹長一智,不管何時何事都要多想一番。要記住,人活在世上就需要清清白白的,所以,以後遇到那些嚼舌根的小丫鬟,莫要放縱,直接打殺便是。若不然,你這一生,可真的就毀了。”


    “晚兒謹遵祖母教誨。”陳霜晚心有餘悸的握緊了手中,眸中全是複雜之色。為何她昨日的記憶全無,竟絲毫也不記得了。


    一段的路程,不知不覺間也就走了過去。


    王氏一番教導後就回了暖燕堂,她平日早已經不理紅塵,不再過問侯府的大小事情。今日若不是為了陳霜晚,也不會出門。


    就這樣陳霜晚渾渾噩噩的被青杏攙回了青萍院,兩顆腫的跟核桃似的大眼在巴掌大小的麵容上格外詭異。


    “大小姐,要不奴婢去打些熱水來給你眼睛敷一敷,去去腫痛。”青杏一臉憂心的看著陳霜晚的臉,心下暗驚,原以為大小姐這是走不出來儀廳了。


    “嗯。”


    青杏應聲下去,不一會就端來熱水。


    “大小姐,莫揉眼睛,奴婢為您擦拭一下,一會就回消腫痛的。”青杏忙濕了帕子,輕柔的覆在陳霜晚眼斂上。


    陳霜晚閉目未言,眼上火辣辣的刺疼一片,心中更是混亂,渾渾噩噩,都不知這一上午是如何過去的。


    “對了,那件男人的衣服在哪?”陳霜晚陡然問道,父親和桃夭言語間都提到了那件男人的衣服,那肯定不是僧侶的僧袍,如此說來,當時在場的還有第三個人,那個人是個男子!


    “在的,大小姐,衣服被奴婢給藏起來了,這就給你拿來。”青杏疑惑的從耳室抱出來一團衣服,低到陳霜晚身前。


    “你去打聽一下桃夭現在的情況。”陳霜晚眯著紅腫的眼睛,認真的打量著手中的男子長袍。


    衣料觸手柔滑,是用上好的海青緞,封裏是柔軟鬆江棉布,表麵有不少劃痕,似是被利器所割。被鮮血紅的海清色布料上還繡著常青的竹葉雲紋,針腳細密,用料不菲,無一不體現這件衣袍的主人非富即貴!


    “是。”青杏偷偷覷了陳霜晚一眼,秀眉微顰,小心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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