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和自然也注意到了林珊珊的不自在,原本應該再度火冒三丈的,可是,看到林珊珊攥緊的手和麵上明顯的不自在,他又忽然覺得心裏有些悲涼。


    他的親生女兒,卻因為當年那些愚蠢的舉動和過分的苛待和他半點不親,而他當成掌上明珠一樣捧在手心裏養了十幾二十年的,卻是別人生的雜種。


    真是諷刺!


    若是早知今日,當初他便無論如何也不該把她的撫養權交給別人。


    當初他以為自己追求的是榮華富貴,追求的是做人上人的快感,為此不惜付出一切,什麽尊嚴,什麽妻女,什麽都可以不要。


    可是如今生命所剩無多,幾乎變成孤家寡人之後才發現,原來金錢和權力並不能帶來所謂的快樂,而當初被他拋棄的,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


    多麽沉痛的感悟?


    他歎了口氣,看向窗外,車正好行駛在河邊。


    河堤上,有一個年輕的父親帶著孩子正在往河裏扔石子,林晉和忽然就想起了林珊珊小的時候,她唯一一次對自己撒嬌,就是想要自己陪她一塊兒扔石子。


    沒來由地,林晉和心中一動,大喝一聲:“停車!”


    司機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還是緩緩地靠邊把車停了下來。


    林珊珊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要求停車,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林晉和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提議道:“咱們順著河堤走走吧?”


    林珊珊想了想,點了點頭。


    父女倆一塊兒下了車,林晉和本來是帶了幾個保鏢的,保鏢們一直坐在後麵的車上,看到林晉和下車,保鏢們立刻也停車,打開車門圍了上來,林晉和這會兒並不想讓他們跟著,他隻想和林珊珊獨處一會兒,也怕林珊珊覺得別扭,便衝他們擺擺手:”這裏沒什麽事,我們父女倆想聊聊天,你們都回車裏去吧。“


    林晉和既然發話了,保鏢自然是照做,都齊齊回了車裏,在不遠處的地方


    林晉和指了指那對扔石子的父子所在的方向:“要不要去扔個石頭?”


    林珊珊覺得有些可笑,自己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可能還要玩那麽幼稚的遊戲?


    她正要搖頭,卻聽見林晉和說道:“你小時候,我和你媽還沒有分開的時候,你唯一一次跟我撒嬌就是想讓我陪你去河邊扔石頭玩。”


    林珊珊突然明白了林晉和的用心,可是對於林晉和所說的事,她卻是一點記憶都沒有了,也許是因為並不是什麽好的回憶,所以刻意想要忘記了吧。


    她明白林晉和想要補償她的心,可是,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啊。


    她搖搖頭拒絕:“不玩,我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


    林晉和的眼底黯了黯,下方河堤上的那個小男孩正歡快地喊著:”爸爸,爸爸,爸爸你快來啊!你快看,這裏有螃蟹!“


    林珊珊自然也聽到了,她頓住了腳步,定定地看著河堤上的那對父子。


    看著父子倆開心地大笑,嬉戲,她眨巴眨巴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個暑假,她在去打醬油的路上偶然路過河邊,看到一位同班同學的爸爸帶著他們兄妹兩人一塊兒在河邊搬石頭找螃蟹的情景,那會兒她站在岸邊羨慕得無以複加,甚至回去以後還偷偷背著外公外婆大哭了一場。


    她覺得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別人都有疼愛他們的爸爸媽媽,她卻隻有外公外婆,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爹不疼媽不愛的孩子,可是,每每看到別人家父慈母愛時,還是會忍不住偷偷難過。


    她想,如果在那個時候,林晉和就想明白了,回頭來找她的話,也許她會毫不猶豫地接納他的吧?


    可他的醒悟卻是晚了整整十年,一切都已滄海桑田。


    就在這時,林晉和突然開口道:“其實這些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林珊珊疑惑地扭頭看他,就聽他說道:“隻是因為某種原因,我不能接近你,但是我也曾經數次偷偷跑來看過你,隻是你不知道罷了。當初,其實並不是想拋棄你,而是不得已……”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林珊珊冷著臉打斷了他:“不管你當初是出於什麽樣的理由,都沒有必要解釋了。”


    她不想聽,既然敢做為什麽不敢當呢,現在找借口有意義麽?


    不管他是被迫拋棄她還是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結果不都一樣,區別隻不過是讓他麵子上好看一些罷了,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林珊珊就是不願意讓他心裏好過。


    林珊珊知道自己對待林晉和的態度很偏激,甚至尖酸刻薄得都不像平日的她,可任誰被父母遺棄了二十年,心裏都會有怨氣,若是繼續像往日那樣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林姍姍也還能把這些怨氣都深埋在心裏,可偏偏林晉和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


    她也曾想過不要再和他計較了,他也沒幾天好活了,就當日行一善做做好事,圓了他的心願,陪他一塊兒演戲得了。


    可每每麵對他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尖酸刻薄,忍不住想要刺痛他,讓他心裏難受,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心裏舒坦。


    林晉和被林珊珊搶白了一番,麵上青紅紫白,又氣憤她的冷血無情,又愧疚於自己當初的愚蠢,竟然把女兒傷得這麽深。


    不過,他的忍耐畢竟還是有限度的,忍了林珊珊這麽久,這會兒也差不多是極限了。


    他陰沉著臉一字一句地問道:“珊珊,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


    林珊珊想說你稀罕我的原諒麽?可是,話還沒出口,突然,林晉和臉色一變,喊了一聲:“小心!”下一刻他就整個人撲了過來,將林珊珊猛地摁倒在地。


    幾乎就在林晉和把林珊珊撲倒的那一瞬間,身後傳來砰地一聲槍響,緊接著就是林晉和的一聲悶哼。


    林珊珊隻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幾乎快要被嚇傻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隻聽身後一陣急刹車和巨大的碰撞聲接踵而來,耳邊迅速傳來喧嘩和驚呼聲,似乎有人在喊:“林先生!不好了!林先生中槍了!”


    “快抓住他,是他開的槍!不要讓他跑了!”


    砰!


    混亂中,又是一聲槍響,又有人驚呼:“誰開的槍?誰開槍把人打死了?!”


    林珊珊驚恐地瞪大了眼,仰麵朝天,腦子裏一片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很快頭頂上方出現了幾個黑衣男子,正是之前林晉和讓他們走開的那幾個保鏢。


    他們迅速把趴在自己身上的林晉和扶了起來,這時,她終於看清,林晉和的左胸處,赫然已經紅了一大片,鮮血如泉般噴湧而出……


    “爸!”林珊珊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叫了出聲,此時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剛才是林晉和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撲倒了她,否則,中槍的人就是她。


    之前原本還滿腹牢騷滿腹的心結,原本以為打死都喊不出來的爸爸,竟然輕易就叫了出口。


    “爸,你怎麽樣?你堅持住!”林珊珊歇斯底裏一般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把抓住林晉和的手,林晉和眼神微動,似乎想對她說點什麽,身旁的保鏢們已經一擁而上,替他止血,做緊急處理:“林先生,您現在先別說話,我們要立刻送您去醫院。”


    “林小姐,請放手,我們要立刻對林先生進行急救!”


    混亂中,林珊珊抓著林晉和的手被扯開了,隻見林晉和的唇開開闔闔,似乎想要對她說些什麽,卻被淹沒在一片嘈雜中。


    林珊珊想湊上前去聽聽他說了什麽,可是又害怕耽誤了對他的急救,隻能眼睜睜地被人拉到了一旁,看著那些保鏢們對他進行急救止血處理。


    這時她才看見,不遠處挺著一輛黑色的別克,車頭車尾都已經被撞得凹進去,一個穿黑色夾克的中年人倒在車門邊的血泊中,手裏還拿著一把槍……


    應該就是之前槍擊她的凶手……


    林珊珊這會兒隻覺得自己腦子一片混亂,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湧上心頭,一想到林晉和可能會因為她而死,她就覺得萬般地不真實,就像是老天爺給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一樣。


    她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再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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