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也許對別人而言,除了平靜就是平靜,而對於我來說既驚險又刺激。


    一點的到來讓我跟老頭子他們一起點燃了那些供品,火光照應在我們的臉上。毛小樂也很興奮,看著那些灰燼慢慢升起再飄下來。


    簽訂了那份鬼醫的合約之後,我的眼睛便能看見平時看不見的東西。


    這個功能僅限於晚上而已。


    我看見燒化過後一堆堆的金銀財寶,美食佳肴,還有一遝遝擺摞著整齊的鬼鈔。


    我聽見刺耳的喇叭聲從遠處的十字路口傳來,老頭子讓我過去接客,他在這兒準備招呼那些遊魂。


    我小跑著過去,風吹著臉有些僵,我跑到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時看見那三個燈都變成藍色。車流不息的街道空曠無人。


    西邊的地方一排的路燈正在用均勻的速度熄滅著,喇叭聲越來越近,我看見一些人抬著轎子往這兒走。它們把轎子扔到半空快要落下時再摁到肩膀上,一起一伏。那轎子足足有七八輛的樣子,走進了一看我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倒流。


    那是做工並不好的紙人,它們兩個麥秸稈似的腿還露在外麵,塗著誇張的腮紅,嘴巴也快要咧到耳後一般。


    我聽見有個女人在笑,聲音很是爽朗,還帶著點嫵媚。


    我看見那中間的轎子,卻是女紙人抬著的,你問我怎麽分辨?男的穿綠衣帶紅帽,女的穿紅裙子帶綠花。


    不,當然不是因為紙人的原因注意到這頂轎子的。


    而是那頂轎子一起一伏時輕紗四揚,露出來的那個曼妙的身影。


    女人……呸,女鬼。


    他們好像根本沒有看見呆怔的我一般,任由紙人抬著往我藥店的方向走去。


    那輕紗做的轎子從裏麵被人撩起,我看見了一張絕美的容顏。對,就這是這個詞匯。


    她根本不像是鬼那般張牙舞爪,白皙的皮膚,用絲帶鬆鬆垮垮綁著發髻,唇紅齒白,笑出的聲音像是銅鈴一般清脆。那一身輕紗,似乎用銀線繡著什麽花樣,抬起靈動的眸子朝我一笑,我感覺自己生生的就被勾了幾魂幾魄一般脫力。


    男人最不缺的就是發現美的眼睛,這個女鬼……美的正是夠脫俗的。


    待她走遠我回過神才發現這轎子遠遠不是五六頂那樣。


    一排三個,一共六排,身後還跟著一堆高帽子的陰差。


    再過後就是一些穿著各種朝代的鬼魂,浩浩蕩蕩的往裏麵走。


    我震驚在當場,被這種排場嚇得有些腿軟……


    好多,好多鬼。


    那點東西,哪裏夠分!


    我咬著牙往前麵跑,速度快的追過了第一頂轎子,氣喘籲籲的跑到徐老頭子旁邊:“完……完了……”


    “什麽完了?”老頭子蹲在一邊還等著那隊伍過來,毛小樂那邊已經開始分發東西了,都是一些死了不久,周圍的鬼罷了。


    “這點東西根本不夠!”我平複了不少,幾乎是吼著說道。


    這喇叭聲實在是太大了,離這裏越來越近,老頭子還沒看見那些轎子,站在路邊片刻臉色變得很是難看,抖動了半天:“天啊,怎麽會這樣。”


    我意識到,這隊伍根本沒有在老頭子料想裏麵。他轉過身哆哆嗦嗦的握上我的手,兩腿大顫:“煞……煞神居然來了。”


    我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跟著老頭子一起抖:“什麽,什麽煞神……”


    “地府的,十八煞。”他拽著我的手,“你到底,招惹了什麽東西……他們怎麽來了。”


    “你他媽的問我,我問誰。”我牙關止不住的大戰,他說煞神的時候我就虛了。


    這東西我姥爺日記裏麵有記載,說是有一家人招惹了煞神,全家斃命。嗯,全家……


    “這怎麽辦?”老頭子跟我緊緊握著,我從他的眼睛裏麵看見了恐懼,還有我有些猙獰的臉。


    我內心一直勸著我:不能慌,不能慌。


    可是好不容易穩定了一點,剛才那笑聲的主人卻在老遠發了話:“怎的,這連個接引的人都沒有嗎?”


    語氣不像是責怪,也不像是高興。


    我推了推老頭子:“你,你去吧……你好歹是個道士,能自保。”


    “屁話,你是鬼醫她不敢動你。”老頭子狠了心一把把我拽了下去,順便還踹了我一腳。


    毛小樂根本不知道我們兩個嘀咕了半天,見我往那邊走好朝我笑。


    我走路的時候都感覺不到自己在抬腳,心髒砰砰的亂跳個不停,我結結巴巴的走到那轎子前麵,喉嚨堵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女鬼像是他們中間當頭的,開口問道:“你就是刑承望的外孫,黨參麽?”


    我跟小雞琢米一般的點點頭,刑承望就是我的外公,我的姥爺。


    我不敢抬頭看,隻覺得麵前刮過一陣香風,恍恍惚惚揚起了頭正對一張令人望而生卻的臉。


    她實在是太美了,那氣質簡直是就是……


    我惶恐的退了兩步,聽見她肆無忌憚的笑聲。


    “賞賞賞,刑承望對本宮有恩,自然不會虧待接替他的外孫。”那女鬼又坐了回去,從那轎子中間往這邊緩緩移過來的,赫然是一個紙人,她手裏麵捧著的……是一株上好的血靈芝。


    “這個你拿著,用來補補你的小身板,省得到時候被陰氣衝的連魂魄都保不住。”


    她的一番話讓一眾煞神都笑了起來,我抱著有些分量的靈芝隻能在一邊賠笑。帶著這一群被稱為煞神的定時炸彈我往已經嚇得臉色蒼白的老頭子身邊帶,他剛才說他管招呼的,那招呼的怎麽樣……就不管我的事情了。


    他們到了站,念著上麵有些金邊色的大字:“草藥堂。”


    “這名字倒是起的尚可,就是字太醜了。”那女煞神被紙人扶著下了轎子,其他一些煞神也紛紛下了轎。


    這十八位比起來那些小鬼確實是不一樣,這姿色,這穿著,還有這氣質。


    我看到最後一個男人時候,渾身就像掉進了冰窖一樣寒冷。


    那煞神生的便讓人覺得硬氣,穿著一身盔甲,那眉目之間盡是殺伐之氣。


    我被老頭子拽到了一邊,毛小樂也湊了過來,嘴唇不停的哆嗦:“這,這是十八煞神吧……他們怎麽來了?”


    我們三個都怵這個十八個煞神,手頭的這點東西到顯得真拿不出手了。


    老頭子推了推我:“這事兒你應該問他,他的身份發的帖子找上來的。”


    毛小樂眼巴巴的看向了我,我現在可以說是心亂如麻。


    我希望邀請到這些煞神?


    開什麽玩笑……


    “這,我聽那女的說,好像我姥爺救過她?所以,賞了我個血靈芝……這東西,真心不得了。”血靈芝巴掌大的就已經是世間少有了,這女煞神直接給我個胳膊這麽長的,我真是聽都沒有聽說過啊。


    老頭子晃了晃腦袋,把我壓低了一些:“看來你姥爺,還真是有名的鬼醫啊。連煞神都給他麵子來給你祝賀,你,你……你好好學別丟你姥爺的臉。”


    我詫異的看向老頭子,突然間怎麽好好的扯到這上麵來了。


    毛小樂也很同情的看了我兩眼,轉身去繼續散自己的鬼票子。


    我站在一邊手腳冰涼,看著談天說地湊在一起的十八煞神,在瞧瞧擠滿街道的鬼魂。我在老頭的示意下,顫顫巍巍掏出來要念的台詞。


    原本已經演示了許多遍,一腔的熱血看見這些煞神也撲的一幹二淨。


    我怕極了,站在台階上雙腿都打顫。


    想象不到姥爺當初小小年紀站在眾鬼麵前念開業賀詞的樣子,那女煞神說話最多,在裏麵笑的花枝亂顫。


    我咽了口唾沫,垂下頭像是剛進班級做自我介紹時一般的忐忑。


    我沒有登過多大的舞台,最多的時候也就是三十幾號人。這一下子浩浩蕩蕩這麽多,我是真心怯場。


    “念啊,咱們早點發完早點結束!”徐老頭子根本掌控不住現在的局麵,隻求這順順利利送走這些東西便好。


    我點了點頭,根本不敢抬頭去看。低埋著頭聲音不是一般的虛弱無力,“各位來賓,大家好,我是新任的鬼醫,我叫黨參。”


    他們在我開口念時,就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


    我額頭上冒起了密密匝匝的汗水,強行像是念課文一樣把這小半篇的話給念了一遍,本來的聲情並茂全都被我給裁剪掉了。


    我做不到,也放不開。


    場下鴉雀無聲,我想著是不是自己太膽怯了。還是那個女煞神救得場子,雖然是嘲笑的聲音:“這家夥,膽子倒是小的可以。”


    我登時恨不得找個縫鑽到地底下去,這話說的真心讓人覺得尷尬。


    女煞神絲毫不在意我怎麽樣,招呼著就去那紙桌子上吃菜。我本來買的這種紙就不多,一下子來了十八個,正好三桌。其他的小鬼也就領領錢,領領衣服的事情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姥爺生前居然救治過這麽多的鬼,我的壓力也大了起來。


    這十八煞神真的就隻是安安生生吃吃飯而已,我給那些人發著一疊疊的鬼票子,一個人十張,樂得他們歡天喜地。


    差不多快發完的時候也就快要三點了,這三桌的煞神吵吵鬧鬧也該散夥了。


    他們臨走時,一個人留了一個小箱子,那女煞神還專門放到了我手裏麵。


    “這箱子,你一月開一個,若是多開了……後果自負。”


    我聽著這話涼颼颼的,看見她笑的一臉嫵媚,目送著她們浩浩蕩蕩的離開。


    這群鬼一散夥,那黑鬼才姍姍來遲。


    “哎呀呀呀呀,看,我這不是完美的錯過高峰期了嗎?”黑鬼塞給我一個小袋子,示意我先不要打開。


    這些鬼走時都多多少少留了些東西,雜七雜八的什麽都有。


    老頭子已經累到在低了,毛小樂也笑僵了臉。我跟黑鬼滿是撚熟的樣子他們雖然疑惑,但始終沒有問出口。


    “我跟你說啊,你這店一開,自帶免費宣傳廣告……要價的時候,咱別太狠了,容易出事兒。”黑鬼蹲在我的身邊勸說著,我反過頭來問他:“你覺得我是那種喜歡亂要價的人嗎?”


    他搖了搖頭:“不像。”


    “這不就得了!”我白了一眼,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應付過去了。


    就算是白天睡再久,晚上說困還是會困的好不好。


    打發走了黑鬼,我們三個拖著身子往店裏麵走,到了二樓我坐到沙發上說什麽都不想起來了。


    黑鬼臨走時把那東西們大手一揮全都給我送到了屋裏麵,看著滿滿當當的一桌子的東西,我打了個哈欠。


    老頭子推了推我,嗓子有些沙啞:“你睡角角去,我幫你一宿了。”


    媽的,還不是我給了你錢嗎?


    不過算了,要是沒有老頭子,我更加不知道怎麽辦。


    我躺在地鋪上本想考慮一下姥爺為什麽會如此的厲害,但是一沾枕頭就真的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一覺睡起來的時候,我真是渾身酸疼,感覺肋骨的地方好像又斷了一樣。


    毛小樂拖著黑眼圈出來了,眼皮子有些浮腫,不停的打哈欠。


    我們三個人累得一步都不想動,連飯都是叫的外賣。


    我吃著分下來的披薩,老頭子有些嚴肅:“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應該在縣城找個房子住,這樣有什麽事情咱們互相也好照應。”


    我點點頭,喝了一大口牛奶差點嗆死我。


    毛小樂隻是叼著雞腿在哪笑我,我瞪了她一眼最後什麽都沒有說。


    徐老頭子他們又背著包準備去找房子了,我生怕他們不夠,畢竟這裏的房價比起村裏麵肯定高了不少。


    “這四百塊錢你們拿著,就當是昨晚的辛苦費。”我拍了拍毛小樂的肩膀,“看你們都累壞了,要是租了房子有剩餘的,就買點肉吃。”


    徐老爺子跟我抱了一圈,拱了拱便帶著毛小樂走了。


    而我則苦逼的要準備兩天之後的秋季技能考試。


    我根本沒有學上多少東西,那些老師也隻知道撈錢,拿不拿獎早就無所謂了。用那裏學生的話說,這學校已經破到極點,沒辦法再破下去了。


    我對文憑什麽沒什麽需求,昨晚上那一堆古董級的東西我都給藏起來了。果然,姥爺那些藏品都是鬼送過來了。


    那些上了年紀的給了留了什麽銅錢、玉鐲、扳指、金簪子,近代一點的有糧票?袁大頭,銀元,還有一毛兩毛那時候解放年代的票子。


    我覺得鬼還是比較真誠一點的,它們把自以為最好的東西當作賀禮給了我。


    至於那十八煞神給我的箱子,說是一個月開一個。


    我先開了一個這個月的,裏麵居然是一個藥方子。


    上麵隻寫了兩個字:“當歸。”


    我不太明白,這隻是一味中藥而已,我左看右看這張紙上隻有這兩個字。


    算了,就當做是個玩笑話吧。我把紙條又放了進去,這小箱子是紅木做的,應該還挺值錢。


    把東西都埋好,我今天實在是不想去店裏麵坐著,早早就關了門,臥在床上睡了一天。晚上精力剛剛充沛起來,這飯還沒有做一半就聽見樓下有吵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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