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氣恨又是惋惜,可已經到了這一步,他說什麽也不能露出破綻,就咬牙,解釋說:“我的人工費都很貴,我手下的那些木工們都是最好的師傅,這些人工費是不能以材料錢來衡量的。”


    “哦?敢問你家木工的人工費是多少。”


    “每人每天一兩!”馬木明大言不慚地說。根本沒發現問他話的已經不再是黃賬房,而是一位麵容俊美的少年。


    方馬氏卻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白家的那個蘇鳳祁嗎,上回在見麵他還穿著粗布衣,怎麽一段日子不見,搖身一變成了華貴公子了。她顧不得細思量,甭管是誰,今個都別想來壞事。


    立刻衝上前指著蘇鳳祁說:“你又是哪根蔥?讓白糖出來說話,她欠了我們的錢,現在卻成了縮頭烏龜,她要是占著理兒,怎麽不敢出麵和我們對質?”


    蘇鳳祁自然知道方馬氏是在胡攪蠻纏,根本不理她,隻勾唇諷刺的笑了笑,說:“馬老板,你這麽說不厚道,城中的木匠工坊多了去,沒有哪家會給工人開出一天一兩的天價,說出去都沒人信,我看是你今日來搗亂,故意在這裏胡說的。”


    黃賬房也立刻提出質疑:“據我知道的,城中的木工有兩種價位,有經驗的老師傅每日是一百個錢,學徒每日十五個錢,就算白家要你家工人夜以繼日地趕工,出雙倍乃至三倍的價錢,也不至於是一天一兩。”


    蘇鳳祁唇邊就多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事實明擺的,就是馬木明兄妹為了要錢信口胡說的,目的是想勾起老百姓的同情心,針對我們鋪麵。”


    馬木明沒見過蘇鳳祁,自然不認得他是誰,可他也發現了,這少年比先前那姓張的丫頭厲害多了,講話極是犀利。


    馬木明就陡然驚覺,周圍群眾的目光有了變化,看向他時不再是同情,變得有那麽幾分狐疑和憤懣。


    他頓時急了:“你少在這兒放狗屁,別的木工坊是別的木工坊,我家是我家,可別混為一談,我做生意是最照顧下麵的人,可從來不曾虧待木工的,你們還別不信,在這城中隻有我一家給出這種高價,不是我在這裏吹牛,我家一直給木工就是這個價,我木工坊開了五年了,這裏的工人就跟了我五年,今日他們都在這兒,他們都可以作證,這五年來一直是這個價位。”


    他自忖今日帶來的工人們都不敢胡說,吹起牛皮來格外理直氣壯。他話說完,稍微打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幾個木工站出來點頭。


    今日為了方便造勢,外加能有有理有據的汙蔑白糖,馬木明直接把手下的木工們都叫來。這些木工們礙於在馬木明手裏做事,不得不過來陪他做戲,眼下也是沒了辦法,隻能站出來硬著頭皮作偽證。


    蘇鳳祁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一樣,微微勾起唇,隻是目光卻好似化不開的寒冰:“馬老板確定?”


    馬木明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周圍無數雙眼睛都看著,總不能前說後推翻。


    他咬牙:“我給了這麽多年的工錢,我有什麽不確定的。”


    這下不光是蘇鳳祁,就連那黃賬房都笑了,李夫子更是搖頭唏噓,露出鄙夷的神情。


    “你們一個個這是什麽意思,不相信我說的?”馬木明惱羞成怒,扯出一個木工:“他們每個人都是我手裏的木工,都能為我作證,我可不是信口胡說!”


    “這位馬老板,你所說的話實在是破綻百出,老夫都聽不下去了。”黃賬房撇著嘴,一臉智商被羞辱了的不屑:“如果真像你說的,連續五年都是給他們一兩銀的工錢,考慮到你不是每日都能接到活,那麽就按每人一個月做工十五天算,一個月便是十五兩,一年是一百八十兩,


    這五年下來,他們每人的家產都該是富戶級別的,自己開個木工坊都綽綽有餘,怎會繼續給人做木工?可我看到的卻是,他們幾人每人都穿的最簡樸的粗布短打,你這些謊言實在是無法取信於人。”


    馬木明臉色一變,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他方才隻顧著抬杠,怎麽就忘了,自己這邊扮演的是弱小被欺淩的角色,一下子吹牛吹過了火,圓不回來了。


    蘇鳳祁冷勾了勾唇:“剛才你手下木工的妻子,朝著我家管事臉上砸了雞蛋,她聲稱自己的兒女已經幾天吃不上飯了,我就納了悶兒,這五年來都是如此高的工錢,怎麽幾日不發工錢就撐不住了?往日的家底呢?”


    就有圍觀群眾露出了大悟的神情:“是呀,大夥,這姓馬的不實誠,他說的話不合理,如此掙錢的活計,家中早就是買田置產,他們的妻兒又怎會餓肚子?”


    “原來他是騙子啊!”


    “咱們可都被他給騙了,這人不老實,就是來鬧事兒的!”


    饒是馬木明臉皮厚,被這麽多人七嘴八舌的臭罵,老臉也是掛不住,趕忙說:“你們別得理不饒人,是我記錯了,從前大約也發的是一百文,隻是這次給白家這批活,我的確和他們說的是每人每天一兩,白家欠我的錢,證據確鑿,沒什麽可狡辯的!”


    “是麽。”蘇鳳祁順著他的話說:“即使你這話沒騙人,我們前頭已經支付了五十四兩,這些錢難道不夠給工人發工錢?”


    馬木明立刻找到了這話的破綻,迫不及待說:“那五十四兩早就沒了,難道我不買木頭嗎,黃賬房他們都不了解行情,如今紅橡木是貴的很,很不好買,咱們州裏又不產這個,需要從大北邊運過來,運費都是一大筆,我買這些木頭,算上運費就把五十四兩用幹了。”


    蘇鳳祁再次笑了。他模樣長得本就出彩,狹長的鳳眼開闔間,一股高貴的肅殺感流露出,讓人心生敬畏,可眼下這一笑,又讓他冰冷退去,多了幾分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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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臉沐浴在陽光中白的發光,一時間,街邊那些婦女和姑娘們都是看得目不轉睛。


    旁邊的黃賬房和李夫子好似都明白過來什麽,也都跟著不厚道的笑出聲來。


    馬木明警惕的眯起眼:“不信你們去打聽,懂行的人都知道,這幾年紅橡木的價位是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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