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的情況,硬著頭皮也要撐下去,一旦被拆穿,可就丟大人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這丫頭讓他指認出榆陽府的哪家店,他可就無話可說了,說是鳳城,她再有能耐還能跑到鳳城去查?


    “哦,由此便可推斷出方大人半月前離開過青臨縣,去往鳳城。大家都知道,出遠門,須得牙牌在身,進出城門登記,想必無論是方大人一家親自去,或是托付旁人去購買,官府都能查到行蹤。”她說的頭頭是道,圍觀群眾聽得一愣一愣,全都安安靜靜等著方青回答。


    樓上包間裏,那名姓張的老者及他的學生,看著這樓下這一幕,都紛紛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你……你這話什麽意思!”方青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心虛,卻又生怕被看出,挺直了胸膛說:“我是沒出城,我托付與旁人買了!”


    “敢問那人姓誰名甚?”


    “他姓誰名甚,關你屁事!”方青粗聲粗氣說:“眼下是在說你偷我家金筆的事兒,別把話題往別處扯!”


    白糖悻悻一笑:“哎,方大人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你家若真買了這金筆,有什麽不敢說的?我看,金筆是假,誣賴栽贓才是真吧?”


    圍觀群眾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出言幫腔。


    “小姑娘說的對啊,你幹嘛不把購買金筆那人身份說出來?是不是心虛啊?”


    “要不心虛你怕什麽?有什麽不可說的?”


    方青被逼問得滿頭大汗,他心知再這麽掰扯下去,自己就要露餡兒,急忙改了口:“你這女子,牙尖嘴利的,我方才會這麽說全是被你帶偏了,實話實說,這根筆,其實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他這話落下,不用白糖說什麽,周遭的看客都是爆發出了一陣哄笑。


    事以至此,方青反倒厚著臉皮堅持道:“我所說句句是真話。”


    殊不知他被白糖一步一步引誘,到眼下已是破綻百出,越來越無法自圓其說。


    白糖就撲哧一笑:“這就更不難查了,聽說方大人祖上是青臨縣周邊村落裏的鄉民,當年方大人苦讀二十載方中舉人,算是寒門出才子的典型,不過我就很好奇了,農戶人家竟能給子孫後代留下一根金筆?”


    “這……我……”方青在周圍看客的起哄聲中節節敗退,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白糖朝他眨眨眼:“方大人莫不是又要說這根金筆並非你家所傳,而是您夫人的傳家寶?”


    這下,周圍的哄笑聲更大了。


    “姓方的,你可打住吧,再這麽說下去,我都替你尷尬。”


    “瞧著人家小姑娘好欺負,還想誣陷人家,沒想到小姑娘又聰慧又能言善辯,這下露餡兒了吧!”


    “還有臉在這待著,還不趕緊拿了你們的包袱滾蛋。”


    別說是方青,就是方書明和陳荷花,此刻也憋紅了臉,站在那兒無地自容,那些嘲諷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臉上,羞憤的隻恨不得立刻去死。


    方馬氏見形勢不妙,眼疾手快地奪走櫃台上的包袱,拉著方青就想往外走。


    白糖立刻揚聲說:“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你們急著跑什麽?”


    陳荷花咬牙切齒的轉身看瞪著她:“白糖,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今兒別把事做的太過了。”


    白糖也不搭理她,回過身朝那幾位鄰居看了眼:“麻煩幾位叔叔站出來替我作證。”


    那幾人早就憋不住了,有了白糖這話,立馬站出來。


    “我叫方彩霞,是住這客棧裏的住客,今個上午,是和這小姑娘一塊下樓的,我們兩口子瞧見小姑娘在樓梯上撿到了方家的包袱,當時還有另外三個住客,我們幾個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姑娘可沒動這包袱裏任何一件東西。


    我們幾個怕失主扯皮,當場把包袱打開驗了驗,裏頭就隻有幾件衣裳和三張牙牌,驗完後我們和小姑娘一起下的樓,眼看著小姑娘把包袱交給了掌櫃的,這中間小姑娘根本就沒有再打開包袱。”


    她說完,其餘四人也是紛紛點頭:“我們都能作證,當時打開包袱後,裏頭就隻有幾件衣服和三張牙牌,說什麽金筆,根本就是這方家人胡謅出來騙人的!”


    登時,整個大堂都沸騰了起來。


    “瞧著他一家四口就不像好東西,原來還真是他們在騙人!”


    “居然還是個當官的,雨花鎮竟能容下這種品行敗壞的鄉官嗎?”


    在這些尖銳的指責聲中,方青早已是尷尬到無地自容的地步,他渾身不由自主的發僵,鼻間不斷冒出細密的汗珠,雙唇緊抿,腦子裏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馬上在此地消失。


    “爹,他們都是一夥的,沒什麽好說的,咱們走!”到此時,陳荷花仍在嘴硬,拽著方青的胳膊就想往外走,來個溜之大吉。


    誰知,麵前的大門,不知被誰砰的一聲關上。


    “訛完人就想走,不給小姑娘給個交代?”這人是店裏的一個夥計。


    “小夥計說的對,給小姑娘道歉!”


    “道歉!道歉!”


    相比起前幾次白糖的反駁,這一回算得上是實錘,畢竟有這麽多目擊者在場,眼下他們都站出來給白糖撐腰,真相是明擺著的。


    一時間群情激憤,不知是誰帶的頭,一個熱乎乎的包子,從餐桌上直直飛躍人群,砸向門邊的方青,不偏不正的砸到他的腦門上。緊接著,饅頭、煮雞蛋、筷子、勺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撲向一家四口。


    這幾人再也顧不得體麵,抱著腦袋四處躲避,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時,掌櫃的出來放話了:“這位方大人,你們一家四口訛詐小姑娘,今個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你們要麽道歉,要麽咱們就扭著你們上官府去說道,看看你家這兒子往後仕途還走不走得通!”


    這話剛落下,方青夫婦和陳荷花都沒說什麽,卻是那方書明,麵上閃過一絲驚恐,當即不顧臉麵地走到白糖麵前,長長地作了一揖:“白糖,今個都是一場誤會,是我家的錯,請你寬恕!”


    “咣——”樓上包間裏的張老,在看到這一幕後,氣的把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你們瞧瞧他現在的模樣,還有半分文人的傲骨?簡直把讀書人的臉都丟光了!”


    他的學生唐朝,亦是毫不掩飾眼底的鄙夷,搖頭道:“他先陷人於不義,若將錯就錯執拗到底,倒還能叫人高看他一眼,日後做一方梟雄或也是另一方出路,沒想到他如此輕易快就拋卻立場,棄了尊嚴,此子不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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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樓下大堂裏,對方書明的指責就更是尖銳了。


    “簡直是不要臉啊,方才還滿嘴噴糞,辱罵小姑娘,眼下竟又求人家原諒。”


    “恬不知恥,連點最後的體麵都不要了。”


    “啊喲,丟死人了,就他那熊樣還妄想著入仕?”


    “枉為男子,沒有點兒好男兒的氣概!”


    “真是人以群分,他嶽丈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要不怎麽成了一家人呢?”


    每句話都像是尖利的刺刀紮進方家四口人心裏。


    方書明的臉幾乎成了絳紅色,表麵雖俯首認錯,可在他的心裏,卻暗自咬牙,把今個所有的不是,全都歸攏在白糖身上。若不是白糖巧言令色誤導了方青,他們一家四口,也就不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至於自家冤枉白糖一事,在他看來,根本就沒做錯,錯的是白糖,自家這麽做,隻是想借機教訓教訓她,她這種人就是受了冤枉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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