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荷花跺跺腳,“爹,娘,我不找了,我隻想找地方住宿。”


    “可是,找不見牙牌,咱們拿什麽住店?”方馬氏憂愁道:“這可怎麽辦!”


    方青壓下怒氣,定下心思說:“別找了,想必包袱已經叫人給撿走了,眼下天也亮了,先上府學外頭去等著明哥兒,用明哥兒的牙牌去客棧開一間房就是!”


    這怕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陳荷花母女倆,自然沒有異議,一家三口又再次往府學走去。


    當打更人打完了最後一更,漸漸的,天也開始大亮,街道上慢慢有了行人。


    方家三口在到達府學門口之後,就歇在門口的台階上,等著府學開門。


    這回參加科舉的各縣子弟,大多都留宿在府學給提供的住處,地方在學府內偏北的杏林院裏。


    杏林院原本是在府學念書的生員住處,因這回科舉考試,都放了大家沐休,這才滕出地方給這些應試秀才的童生們住。


    一夜沒睡,一家三口臉色都難看的發黑,陳荷花靠在方馬氏肩頭,繃不住睡了過去,方馬氏腦袋一頓一頓的,也坐在那打瞌睡,方青顧及著自己的形象,盡管困的要死,仍是極力在堅持著。


    好容易捱到辰時三刻,府學總算開了大門,方青立時起身,請看大門的小廝幫忙去喊方書明出來一趟。


    小廝走後,不多會兒,方書明便步履匆匆地走出來了。他一聽聞來找他的是爹娘,便把自己上上下下打理了一番,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衫,發髻梳的一絲不苟,手裏拿著一本書,幹淨利落又充斥著文人氣息。


    出了大門,一眼就看見台階上,坐著三個形容枯槁的人。他當即愣住,不敢相信坐在台階上那三個蓬頭垢麵,滿身灰塵的人會是方家三口。


    他爹娘他們怎麽也不講究,穿的窩囊不說,居然就地坐下?他壓下滿眼裏的震驚,疾步走過去和方青見禮:“爹。”


    “嗯。”方青一晚上沒休息好,自然談不上有什麽好臉色,淡淡應了一聲,便朝陳荷花走過去,拍拍她肩頭:“荷花,醒來了,明哥兒來了。”


    陳荷花一聽到明哥兒,猛地從瞌睡中驚醒,急忙起來轉過身,見果真是方書明,她臉上立時現出激動又委屈的神色,眼淚花在眼睛裏打轉,咬著唇走到他跟前兒:“明哥兒,你都不知道,昨個夜裏我和爹娘受了多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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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晚上沒睡覺,早上自然也沒洗漱,此刻一張嘴,口裏便散發出一陣難聞的口氣,方書明皺起眉頭,下意識捂住鼻子往後退了步:“荷花,你今日怎麽如此……”


    他本想說“邋遢”,可看了眼身旁的爹和娘,識趣地把這話兒咽下,換了個說法道:“……怎麽來的如此早,不是說好了,辰時過了我便去客棧裏和你們接頭麽?”


    他不問倒好,一問這話兒,陳荷花登時委屈地抹起了眼淚:“昨個我們在客棧裏碰上了白糖,本想著井水不犯河水,誰知她卻大晚上的鬧事,害的我和爹娘覺也沒睡成,折騰到了現在,包袱也丟了,牙牌和衣裳都在裏麵。”


    “什麽?”方書明目光一凜,下意識看向方青,“爹,白糖是誰,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方青冷哼一聲,不願意再提昨晚的事,隻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去客棧再說。”


    方書明不敢忤逆方青,連忙點頭說好,“爹娘和荷花辛苦了一夜,就先隨我尋家客棧,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言語間都透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聽聞這次考試有當朝帝師和太子太傅共同坐鎮,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勁,想再考試時一戰鋒芒,讓帝師另眼相看,沒準還能成為帝師的關門弟子,從此仕途便是一片光明了。


    方書明雖表麵上陽光明朗,整日與那些學子們談天論地,交流文采,可私心裏卻一日比日一日焦灼,隻盼著快點考試,自己能被帝師看中,這麽一來,便能出人頭地了,有了帝師的扶持,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昨個兒,方青一家突然來到榆陽府,托人往府學裏送了信,他得了消息後便打定主意,這幾日要好好帶他爹娘一家三口在榆陽府遊玩一番。


    四口人正要邁步離開府學,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少年明朗的嗓音:“書明兄。”


    方書明回頭,見是隔壁宿舍裏的同鄉學子,便也朝那人打了招呼,“習風兄。”


    誰知話音剛落,對方掃了眼他身後的方青和方馬氏,臉色便是微微一變,也不再同他寒暄,便急匆匆走了。


    方書明正在心裏納悶這人怪異的舉動,方馬氏遷怒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書明!你方才同那少年打招呼,你可認得他?”


    方書明一頭霧水的看著嶽母臉上的怒色,一五一十道:“這人叫沈習風,與我們是同鄉,不過具體家住哪兒我倒是不清楚了,隻知道他同是雨花鎮的人,這幾日我們幾個同鄉常常一起小聚,混熟了些。”


    “你!”方馬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氣得轉過身不說話。


    方書明無措地看向陳荷花,“荷花,娘怎麽了?是我說錯了什麽話麽?”


    “明哥兒,你可真是糊塗呀,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誰家的!”陳荷花皺眉看著他:“這人是我娘的死對頭的孩子,據說當時因為他哥哥中了秀才,還在娘麵前好生奚落了一頓娘,娘一氣之下才卯足了勁的供你讀書!?”


    “這……”方書明驚了一呆,怎麽也沒想到這裏頭居然還有這樣的淵源,那人姓沈,他怎麽早沒想到這些。


    “娘,荷花,你們聽我說……”不等他解釋出口,方青便氣的劈頭蓋臉的數落他:“你簡直是胡鬧!這書院裏成百上千的學生,難道還找不出幾個談的來的,偏要和他沈家的人混在一起!方才你同他還以兄弟相稱,你這是要氣死我!”


    方書明麵色登時一黯,懊惱不迭地說:“我起先不知他的身份,如今聽爹娘這樣說,我自然不可能再與他相交,先前都是我糊塗,還請爹娘原諒則個,我這就去和他劃清界限!”


    說完他便大步轉身離開,追趕著走在前麵的沈習風。好在沈習風並沒有走遠,剛離開沒幾步,便在路邊遇到幾個學兄,正在一起寒暄。


    方書明不管不顧的衝了過來,大叫:“沈習風!”


    沈習風登時收斂了唇邊的笑意,轉頭看方書明。


    方書明看起來麵色不善,不過,沈習風心裏清楚他是為著什麽。方才看見方青一家三口的時候,他也是大吃了一驚,當初方馬氏和她娘是沈林氏一個村的人,還是鄰居,方馬氏這人小肚雞腸在還未出嫁的時候,看上了當時沈習風的父親。


    可是最後沈家卻給沈林氏下了聘,為了這事當年沈林氏差點被方馬氏害死了,索性方馬氏福大命大活了下來,後來方馬氏一家人人求了好久才沒把方馬氏送去見官,方馬氏這仇便記了大半輩子。


    每次回娘家都要在村裏人麵前擠兌一番沈林氏,後來沈林氏的大兒子考中了秀才,在村裏設了酒宴,沈林氏雖然心地善良,但也不是省油的燈,方馬氏在酒宴上大放厥詞奚落沈端,沈林氏當場便把方馬氏做的醃臢事都細數了一遍。


    方馬氏回家後心裏越想越氣,心裏變又和沈林氏較上勁了,總覺得沈林氏是故意在村裏人落她的麵子。所以回家後便鉚足了勁送方書明去上學,為的就是和沈林氏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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